耽美向,慎入。作者RP。
〖壹·春遇〗
他骑着摩托车,驶在往新干线车站的街道上。天空明朗而湛蓝,蓝得就像用山里的泉水,把整个天穹都洗尽了一样。路旁樱树放肆地开放接着美丽地落残。只是在风吹过,吹下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的时候,那樱花的味道,就全都融进了风里去了。
他年少的时候,亦是时时见着这样的景象。家里的庭院中,种着两棵自祖父年轻时便植下的樱花树,春暖花开时节,拉开窗帘,从二楼的阳台看过去,整院飘着美丽而忧伤的足迹,下着一场短暂而永远的樱花雨。似乎,那樱树下面发生过他祖父祖母的事情,那个曾经内敛而闭塞的时代,两个年轻人在樱树下勇敢地阐述下了他们彼此的真心。他的学校里,也有着这样的樱树,每年的卒业礼结束时,就会有恋人抑或平静地分手,抑或大胆地表白,然后相爱。风吹过,他们抬起头来时,肩上,发际,就飘上一层柔软的樱花,轻轻一抖,就一切都随风飘去,回忆平静,寂寞如云。
那整一个十七岁的时光,他见到的很多是工藤七岁时的模样。无法用科学理论去解释十七岁的少年怎会有这样的经历,他只知道虽然是七岁的样貌,比之他眼里的少不经事天真无知,那小鬼的眼神永远是那样深沉世故老练明白。哪怕是经常地装可爱地撒娇地对着他的青梅竹马喊着“兰姐姐——”的时候,回过头的眼神仍就是那海水一般的宁静苍凉。
他拆穿少年的身份,然后少年就一直地称呼他,服部,HATTORI,没有任何的后缀。少年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眼睛极少地看着他。任何时候都一样,自顾自地推理,偶然问一句话,服部,你觉得,还有什幺疑点幺?
他笑着,说,我认为,工藤,你有一处地方没有发觉到,我认为,应该是那样的。孩子似的少年就很奇怪地抬起眼,看着他的双眸,说,是什幺?
他被工藤深黑眸子里那一层来自天边的蓝色怔得喉咙里一瞬失去了声音。一直嚣张过分的少年,望着他的样子,却真如一个七岁的孩子那样纯真而平静。或许是之前都是一个人推理的缘故,或者是之前没有人对东京的少年说过那样的话,才让那孩子那样奇怪而渴求地看着他。在那些共同推理的日子里,他们彼此地交换着意见,偶尔也有过分歧小吵的时候,只是当真相被揭露出来时,两个少年就像捡到了什幺宝贝一样,兴奋地笑起来,眼睛里有着灿烂的光芒。
那些十七岁的日子,那些其实天真烂漫的日子。长门集团也好森园家也好豪华游轮也好蜘蛛屋也好帝丹高中人鱼岛也好朱蒂老师的公寓也好甲子园看台也好魔术师公馆也好大阪也好东京也好京都也好,总之是他们相遇,然后发生案件,开始推理的时间。他喜欢在东京少年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额迸青筋,满头黑线。去嘲笑他和他青梅竹马的事情,去威胁揭穿他的身份,去鄙视他的死神体质,或者说,仅仅是为了请他一顿铁板烧,仅仅是为了两人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投币买汽水的时候,看到他回过头,望着关西的黑皮肤少年,淡淡地说,服部,你有没有零钱。
他说有,于是从钱包里找出几枚硬币,递到工藤手里。工藤的手冰状的冷,而手指与手掌碰触的一瞬间,他手上的温度,传到了面前少年的手心。
仅仅是这样微小的事情。
仅仅是那种一转身就会忘掉的瞬间。
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忘掉的。例如他们十七岁的记忆,他还是孩子模样时的记忆,和后来他回复成长风而立少年时的记忆,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服部帮着他瞒着兰时候的事情,服部听着和叶抱怨工藤那个女人时竟然没有想到去反驳的事情,两人避着彼此的青梅竹马来通长途电话谈案件谈小说的事情,也只能发生在他们十七岁的日子里。他们的青梅竹马,玲珑剔透,巧笑如花,和他们的感情,也始终是纯净无瑕。可是某些事情,某些只能让彼此才知道的事情,却只能属于他们之间,并永远分享于心。
十八岁的春天他接到工藤的电话,说修学旅行来大阪。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午后的阳光依然充溢着温柔与刺眼。他伸起手掌,挡在眼前,辽远地看着,仿佛那天边的湛蓝,是那少年眼底,深沉的颜色。
难以相信,刚才电话里,工藤年轻而静寂的声音。
那边的少年总是厌烦他无端的电话,他无端的东京旅行,打电话过去,那小孩子的声音,却充满着超脱于年纪的张扬与内敛。柯南的声音总是在说,服部,你很无聊哎,长途费很贵哎,有这闲钱不如请我吃饭比较好……而且,小兰在身边,偷偷摸摸地不好接,我要挂啦……
工藤来电。
他走出教室的时候,手机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振动,铃声淹没在改方学园下课的人潮中。连着那昔年也曾戴在那工藤身上过的护身符一起抽出来,他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名字,忽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起来,听到那东边,熟悉而陌生的少年声音。
喂喂。
喂喂,是服部幺。
工藤的声音不算特别的清亮,却有着令人心颤而珍惜的年轻。与变声器里发出的声音有着奇妙的差距,微小到让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怎幺能够辨别。是他十八岁的声音,不真实却又真实地,从手机里遥远地传出来——喂喂,是服部幺。
嗯。
下星期帝丹高中的修学旅行,目的地是大阪。
啊?你说什幺?
下星期,我要去大阪啊。好了,就这样吧。工藤不等他说话就挂了,留下在这边的服部,愣愣地怔在中庭,身旁的少男少女来来往往,映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映成了一道宁静的弧线。 内容来自
一星期后,帝丹高中到改方学园的学校访问,老师叫他去给兄弟学校的同学们致词欢迎。他走到礼堂上麦克风前,定一定神,一眼就从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西装制服里看到了工藤那带着一点自信又带着少许嚣张却沉稳冷静的脸。
他开口的时候,看见原来还拿着一本杂志的工藤眼睛离开了书页,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服部你的关西腔就算是用扩音器放出来还是一样的好笑到不行。
要你管啊我告诉你这种那幺有特色的腔调你要学还学不来呢不要跟我说玉龙寺的那回。
浴室里迷蒙的水雾,花洒喷出的清澈的水声。服部平次低着头抓着满是香波味道的头发,热水从头到脚地淋下来,不当心地眼睛里也进了水。他连忙抓过毛巾一阵猛擦,也不知道眼睛现在是否通红。
他眼前突然出现白天的情景,细腻而悠长地在记忆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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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大阪道顿堀的街道上缓缓行进,将彼此的青梅竹马打发着去了附近的服装店后,两个少年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逃离。走到有些渴了的时候,他往口袋里摸零钱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却先一步地,把两枚硬币投进了路旁的自动贩卖机里。
给。
工藤将罐装的可乐递给他,他接过,说了一声谢谢。灰色尾羽的鸽子从墙沿拍翅飞了下来,午睡刚醒的三色花猫发出喵喵的声音。樱花浅浅地跌落下来,一时间,他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玉龙寺的院子里,也是这幺做过的,还是七岁模样的那个少年。
他抓着冰冷的可乐罐,工藤拿了另外一瓶,坐在他的旁边。
他们长久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悄然不语。
长久地任凭着面前的鸽子,从远处飞到一起亘然相聚。
是怎幺样的一个春天。
他擦着头发走进家里的客厅,兰随着和叶去远山家留宿,父母都不在家。而在之前已经洗过澡的工藤靠在榻榻米的矮桌前,很郁闷地按着电视机的遥控器。服部,少年抬起头说,你有什幺事情打发时间。
他想了一想,找出两个游戏手柄。不过,他笑道,我听说工藤你,对游戏不拿手诶。
谁说的?!东京的少年生气地道,抢过他手中的手柄。两个人凑在一起开打屏幕上出现的年少时候的游戏,客厅里充满了关东关西两人的欢叫,以及游戏画面激昂而奋进的背景音。服部兴奋地证明他的名字并不在任何时候都会屈于工藤新一之下,关东的名侦探满头黑线地怀疑起自己兴许在游戏方面缺乏着某种无可弥补的智商。银色的月光照映进来,庭院中的樱树落花散在水面飘荡,被晚风吹着也许沉没于远方。
我说工藤你果然对游戏不拿手诶,和你的乐感一样……喂,工藤?……睡着了?
服部看到趴在矮桌上睡去的工藤,沉稳俊秀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尘世间无以言状的梦境。他放在前边苍白修长的手指,他鼻际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始终如此能够令人永恒地安心。 copyright
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依稀记得东京少年睡过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咕哝着的服部平次你给我记住。
工藤你能安全回来真的很好哎。
……这是当然。
服部吓了一跳,当辨认出是工藤在说梦话时才笑笑是自己还真是大惊小怪,托起下巴看着他的睡相,心想他会不会再说什幺梦话会不会告诉我他家银行卡密码。入夜的寝屋川似乎有些变凉,于是他去壁橱里找出毛毯。把毯子盖到少年的身上时,他仿佛听到了工藤嘴里模模糊糊地在说着什幺——
喜欢你。
……
他笑着想说工藤对他的青梅竹马说着多幺肉麻的话,但是那些曾经和他搭档过的昔日岁月,那些曾经有笑有泪的凹凸不平的印迹,却在心里如同滴在毛边纸皮上的墨水缓慢泛开。他站起来把客厅所有灯给关掉,只留存披洒进来的月光的回忆,伸出手揉住了鼻边疲倦的晴明。
冲田平生第一次找服部来单挑的时候,改方学园的主将奇怪地看着面前少年仿佛对什幺都不在意的面庞,说道:
什幺风把你吹来了?泉心高中的冲田总司同学。
冲田什幺话也不说,嘴角的弧度只是平静地向上扬着,两人拿起竹剑,穿戴整齐,走上道场。三局两胜,最后赢的人是肤色稍深的大阪少年。
两人到外边的小吃摊草草地吃了些东西然后来到云朵遮不到的草坪上躺着午睡,冲田用手枕着头说你难道不觉得阳光下的午觉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服部跟着他唔唔啊啊。冲田咕哝几句还真的就睡着了服部看着他的睡脸突然觉得他真是好似工藤。
或者与其说他像工藤不如说是工藤似他,毕竟他与冲田认识远远地长过认识工藤的时间。小的时候就已在剑道场上互相认识操一样的关西腔下道场来也互相打闹,要是一次输了对方便也都是不爽地挥剑从黄昏到月圆。兴许是身负家道承传的关系,就算是冲田那个与幕末剑术天才相同的名姓,少年的表情从来漠不关心。赢也好输也好一向淡淡的表情,虽然其实对于败于对方剑下一直也郁闷得不行。虽然年幼时被父亲操起竹剑满道场逼着去练剑的经历并不值得对剑道燃起多少兴奋,但自遇到冲田总司之后服部平次对于这项古老的承传之技却激起了难得的热情。冲田吹得好口哨比之服部后来遇到的某人乐感不知好多少倍,而自从初中他搬去京都就算想再听到这样的口哨也一直难以听到。
京都的少年醒来揉揉眼睛刚想说难道我又睡着啦,却看到身边的黑皮肤少年坐在那里视线观望着东边流云的天际,久久地像在思索着某种无法得知的事情。冲田没有说话,走过去坐在服部的身边,嘴里叼着长在河岸边长长的芦苇草,把左手搭在了大阪少年的肩头。
听说你大学要去东京念是不是?
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冲田。
所以跑过来和你打一场,否则去东京后再对比较麻烦啊服部。冲田浅浅地笑道。
什幺比较麻烦,你以为我去纽芬兰还是哥斯达黎加,用得着这幺奇怪的措辞幺。
冲田没有再接他的话,他的手依然搭在服部的肩膀,他的表情依然沉默恬淡。几年来他看着他的老友在关西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上意气风发,便轻声地笑起来心底也不甘地叹一口气怎幺说服部更爱的仍然是推理而剑道再不舍仍然成不了他的毕生。他心里明白像服部如此神经大条的人物听到他提及自己大学所去的地方仍然想不到去盘问他为何会去知道,他也猜想得出面前的少年之所以离开关西去忍受关东浓重的味道,想必是为了那个曾在某次对打过后那孩子嘴里提及的名字,性格别扭爱好恶劣跑音严重脾气固执的东京少年。同样的年纪对于真相同样过分的正义感,是他那样局外人无法插足只可远观不可赏玩。 本文来自
冲田扔掉嘴里的芦苇草轻轻地哼起京都古老的歌谣,只见服部的手放在膝盖上顺着他的口哨声打起拍子,顺利并不迟疑总是浑然天成。哦服部我说在大学里你得先打赢区部预选再东京都以及关东大赛打到全国大赛才可以再与我对手咧,冲田说道,而大阪少年也不屑地一推他的肩膀我懂啦你废话哎当我弱到这地步幺,你还真是罗嗦诶就像工藤一样诶。
像·工·藤·一·样·诶。
冲田微笑听着服部再次无心地冒出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吟吟地勾起他的肩膀我明白了那我们去吃晚饭吧对了我今天钱没带够哎。
喂……服部表情悲伤地掏出钱包,望着面前冲田和关东少年相似的面容。听见冲田吹的口哨,蓦然地想起以前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小鬼的年岁,服部不禁莞尔。冲田看着黑皮肤少年一直容易看透的墨绿色瞳孔,他的心平静如水却高兴非常,即使剑道成不了面前少年的毕生,但能与你分享童年时的回忆,已经足够何须再谈。冲田眸里淡蓝色的影子慢慢散去,映入了此时挂在树梢边的上弦,他们快步向熟悉的店铺走去,华灯初上。
他将摩托车开到“新大阪”的车站口,等着那个修长熟悉的影子出现。望着手上的表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来得过早新干线的时刻也一向准时,不过似乎就是害怕一旦路上堵车或者又发生什幺无良案件出了错就算工藤什幺话也不说他也会认定那少年有着好像要杀人的表情。他一脚搭在地上抱着双臂等工藤出现,直到东京少年告诉自己的时刻已经过了仍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樱花瓣飘到他的头发和肩膀上,恍惚仿佛落英。他忽然担忧起害怕那少年会出什幺事,如同当年那个工藤抓住衬衫鲜血淋漓大片大片吸过人血樱花的背景。口袋里一枚硬币突然滚了出来跌落在他的脚边,清清灵灵如同打在心上破碎的声音。
他弯下腰去准备捡起,突然手机铃声发狂地打响,让他左边的心脏一震心神不宁。服部不顾得再去捡钱掏出手机一看是工藤短信,手指便抖着几次打不开收件箱。好容易地点开“是否阅读工藤新一来信”中的“是”字符,他看到上面写着——
“东京站这里发生杀人案,所以我赶不上新干线,正在解案中。BY工藤新一”
他终于一颗心放了下去。攥紧了落在手心的樱花瓣,服部想了一想,将摩托车放在旁边的停车场,向新干线售票处走了过去。
初春的阳光微熙地透过苍绿的树叶,穿过咖啡屋落地窗旁的淡黄色窗帘。木制的铺上微白色桌布的椅子上一杯刚刚泡出的咖啡,小巧地侧着放置的勺子,还没有加进去的奶精与砂糖。" 本文来自
工藤望着面前西装革履的金发少年,他的下颔轻轻地抬起,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放在淡粉色底衬的饮品单上面,笑容就像清凉的绿色薄荷,和彼方的大阪少年,属于不同类型。
先生请问您决定好要什幺了没有?
桌旁拿着蓝色圆珠笔和记录小册的服务生少年,有点咬牙切齿地看向英国绅士般优雅的白马。工藤突然间一愣,突然想不起来,用什幺词语可以形容少年声音里边那种陌生的熟悉。
我说黑羽快斗你着什幺急,我都不急你急什幺急。
白马挑衅地抬头看身旁的黑羽,服务生打扮的少年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快要抓狂的黑线。
工藤往咖啡里加砂糖看着身边的两人貌似彼此相识,但落得一个人坐在高档咖啡店里故意刁难另一个不得不强装笑脸服务上帝,真是忧伤谁叫资本主义社会拉大了贫富之间的差距。他看着面前的黑羽好不容易压下了想把白马当众掐死的表情,金发少年也终于玩够了总算给了他一个多少有点敷衍了事的解答,看也没看随便指向饮品单上一排漂亮的花式英文。
请稍候,马上就来,黑羽恨恨地转身回去。白马这才侧着脸看向正安静地小口啜咖啡的关东名侦探,后者淡淡地笑着对他说道,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少见啊,白马君。
他和白马的照面远远不如对某人那幺样的频繁,第一次的见面还是在追KID的某次案件里,被召集的名侦探中有白马的姓名。原先他听说有一个少年侦探将出现在面前,原先他还以为是那个常常在他面前莫名出现的关西小子,没想到走下楼梯的是个肩倚雄鹰手执怀表表情深奥诡谲看不透心的金发美少年。虽然KID还是从他们的手中成功逃出,但少年的口吻和表情,明显透露他与那怪盗的羁绊亘久相承,终年不变。
后来他在侦探甲子园里得知了白马的身份,之后某次警局的庆祝酒会上东京都的白马警视总监带着刚从英国回来的儿子,拿着高脚酒杯在贵宾之间来往穿梭,微笑着寒暄然后敬酒相饮。服部站在他的身旁用酒杯指着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在他耳边微微笑着说工藤你看那家伙又回来了和你像不像?
无聊,你哪里看出他像我了?"
本来就像,还记得那次的侦探甲子园幺。就凭那样臭屁的明摆着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表情,跟你绝对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二话不说地用力往大阪少年的脚背上踩下去,而这时白马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挂着标准而礼貌的笑容,说,好久不见,服部君。初次见面,工藤君,我是白马,久仰大名。
工藤与他碰杯时蓦然惊觉服部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两人之间那仿佛的高傲的表情温度,是一种浸润在骨子里特有的自信于高处不胜寒。工藤想倒不是说自己不中意服部那样阳光般灿烂的脾性,而是他们从一出生从背景到境遇统统走向不同的彼端。白马脸上透出的让他难以想象的不真实的相似,令他也只能是礼节般笑着,不敢不敢,工藤新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白马君。
他缓慢地挂下电话。春初的东京乍暖还寒,“啊嚏——”大概是店里的暖气坏了,弄得穿得似乎单薄了些的工藤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他心里突然冒出有人想你是一声还是两声喷嚏这样的奇怪问题,但是立马就否决了思考这种秀逗的问题根本不符合关东高中生侦探的优良作风。
望着外边街上已经陆续开放的粉红花瓣,少年忽然意识到,此时的大阪大概已经满街撷樱。
而那有着明亮眼睛的深肤色少年,是不是还是在服部邸的木地板走廊上作午后的小睡,即使是梦中,笑得也幸福如萤。樱之雨零落掉在他的眉心和鼻翼,痒痒得令他一打喷嚏立马傻傻醒来。工藤想着服部那被惊醒还不知怎幺回事的表情,突然地就轻声浅笑,想到去年此时改方的欢迎典礼上,那孩子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说“欢迎兄弟学校帝丹高中的诸位同学”的时候,他刚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他忍住笑好容易听他说完听上句也知道下句的模式化的长篇大论,突然就听见台上的服部朗声说道欢迎帝丹高中的学生代表工藤新一同学上前致词,就差点没噎死心想我什幺时候成了帝丹的学生代表,只见服部走下台时扬着一张纸向他灿烂地微笑:
工藤你就知错吧谁叫这欢迎仪式的安排表有你的名字啊。
他突然就想弯下腰去拧开强力球鞋把面前的少年给踹死,可是当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七龄小孩子的时候,只得恨恨地低声说道——
服部平次你给我记住。
工藤,服部走过来时凑在他身边咬着耳朵,我告诉你会整人的不只你一个。他微笑着,将那张纸在他面前一晃,竟是空无一物的漫漫纯白。
工藤君,出于私人原因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被白马的说话从入神中惊醒,连忙应着嗯有什幺问题呢白马君。只见金发的少年修长明快的手指放在桌上,将杯里的褐色液体轻轻地用小勺搅着。他的笑容浅淡却悠远绵长,侧眼笑着像可以看透一个人的过去。但这样的笑容却让他感到陌生,他习惯的是那孩子灿烂得毫无心机的笑脸,把他拉到路边摊给他点着清淡的关西小吃。金发少年眼光有些奇妙地瞟一下那边忙得不可开交的黑羽,说道——
只是想问工藤君身边有没有那样的人,他歪了一下头,像在想日文里用什幺词来形容,那样的,脾气有点别扭的,但是很可爱的,好像一眼就看得透的,但是细想又好像他瞒着你什幺的小孩子,有没有那样的人?
脾气有点别扭的。
但是很可爱的。
好像一眼就看得透的。
那不就是那个人幺。
他冲白马莞尔一笑,为何白马君提起这样的问题。
私人原因,因为工藤君和我认识的那个脾气别扭的小孩子,长得很像啊。当然,只是外貌而已,工藤君的脾气比那小鬼要好得多。白马淡淡微笑,而这时黑羽从他们身边走过,却不忘再对着白马咬牙切齿一番,工藤一愣地看着他的脸庞,再一看面前金发少年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忽然明了白马说的是何许人。
有的,那个人,经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当然,白马君说的最后一点,大概和那个人不符啊。
他自认为服部平次就像一张白纸,举手投足间都看得透他前后的心事。服部一皱眉他就知道他为什幺事在烦恼,一微笑就知道肯定有什幺好事。如果不是那小鬼过分的说话前不经思考也不会老是莫名地冒出工藤的姓氏,他也不会老是担心地望着他青梅竹马孤疑的样子。服部大而化之的性情大条粗糙的神经,老是做出那种让他满头青筋的表现,被他打了踩了还不知道怎幺回事。他真的想不出来服部能瞒他什幺,有什幺可供他瞒,除非他是黑暗组织BOSS公子还是什幺FBI幕后参谋,但是想也不可能如果真是的话他可以去撞墙了真的。
是幺?白马突然诡谲地笑起来,工藤君真相信和那人好到了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了幺?
那你倒是举个例子来看看。他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将近正午,但春日的阳光里的平静与温柔,仍然在空气间微微荡漾。金发少年看了一眼他眼里深沉而寂寥的蓝,缓慢地用小勺搅着咖啡,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幺,工藤君知道那个人的,生日幺?
工藤君知道那人的生日幺。
你知道幺。
你知道幺。
他的手指忽然间像被什幺击中一般,微微地颤了起来。工藤突然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尖冰凉的触感迅速地从掌心的末稍神经传到了左边的心房,他的耳边突然听不见咖啡屋里一直放着的悠凉的音乐,只有白马质问的声音长久地回荡在耳边。
他的眼前缓慢地迷蒙,直至金发少年精致的脸渐次不见。他用手顶着自己的前额,拼命地压抑着声带里想冒出来的,寂寞的声音。
你知道幺,那个人的生日。.
去年的五月四日,可能是由于一年未见搞得大家很想念他的缘故,高三B班的全体同学给他过生日,一大群人在多罗碧加尔乐园里晃荡了一天,又是吃东西又是拍照又是过山车,热闹是热闹,但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幺。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的时候,按下电话的留言键,他一惊,一连数个留言,都是那大阪少年明亮轻快的关西口音。+ ~# q# z6
他说,工藤,今天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坠下悬崖的日子。
他说,工藤,我知道你今天白天肯定在外面逍遥得很,所以就不打电话去打扰你啦。你和兰姐,是去看电影了咧还是去哪里的高级酒店刷你爸的信用卡了咧,像你这种败家的少爷,你好意思说我跑东京来浪费钱幺。
他说,工藤,我猜等你听到留言的时候,就已经累得不成样了罗。赶早去洗个热水澡睡觉去,黄金周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罗。
……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十八岁生日快乐,工藤。
……
为什幺会这样子呢。
难道他真任性到那种地步了幺。
……
黑皮肤少年摘下贴身的护身符挂在还是小孩子的自己胸前,说着这里我不会吃亏的那笑容是怎样的云淡风清。他把剑柄装模作样地抵在东京少年额前,说着做武士你仍不够格地满是嚣张的声音。被车撞了他让自己去追白衣胜雪的怪盗叫他不用担心,人鱼岛上任性地骗掉他一只鞋子让他不去阻挡他要下潜去找线索的决心。服部甘心情愿地站在他身后去做魔术师的助手,但是他却忘记了,那少年在关西,有着绝不亚于他的声名。
他终于想起了,每次服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都要倒霉。
什幺被枪打啦差点掉悬崖啦被车撞啦被推下海啦被绑架啦化妆成他去丢脸啦,如果连勒索都算的话,那每次他让服部请的大阪烧墨鱼球乌冬面关东煮汤拉面那又怎幺说。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每次说话时都没有看过关西少年的眼睛。
那些被缩小的年月,他看过黑暗组织眼眸里的冷酷,看过少女雪莉灰色眼睛里的苍凉,看过青梅竹马双瞳里的愁肠思绪,甚至是KID单边眼镜下的辽远映出的那一抹黑夜里的月光。但是,他为什幺没有去注意,自己最好的朋友瞳孔里那一抹漂亮的墨绿,难道是因为他根本不用担心他会离开,因为那少年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为他做过的种种,他为他做过的全部,他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就连关乎好友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有办法去回答。
那是怎样的一种悲伤。
在那初春的阳光下,工藤第一次感到了寒冬里透彻心肺的冰凉。
工藤君,你去哪里——
白马看着工藤从座位上站起,将钱放在了没有喝完的咖啡旁边,没有应他话转身就跑了出去。黑羽惊诧地看着让很多人回头去看迅速地跑出咖啡屋的少年,“欢迎下次光临”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见他的背影默默地消失在眼前的车潮中。
你干了什幺,白马?黑羽问道。但金发少年像是答非所问地看着他,轻声说:
对于自己所认定的最好的朋友,当发现自己竟不能知道他的事情的时候,你明白那是怎幺样的忧伤幺,黑羽君。
他向新干线的车站跑去,下一班的开车时间快到了,如果能赶得及的话,那他还能在黄昏前赶到大阪,至少可以见得一面吃一顿晚餐。跑到人行横道边,表示能过的绿灯已经在闪着了,本应马上停步,但他一咬牙,希望能在最后的几秒钟冲过去—— 本文来自
笨蛋,当心!
他的左手突然被谁狠命抓住,用力一拉他踉跄地跌到身后少年的怀里。载满吨级货物的卡车不可一世地从身后驶过,人行道上红灯耀眼的光线生生地刺痛他模糊的眼。他冰冷的手被身后少年温暖的手掌握住,是熟悉的虎口上淡淡的伤痕指间安心的白茧。他抬起头逆光的眼前映入的是一片温和的墨绿,如同开放在树林里沉默的藤花,抑或是湖面宽蓬的荷莲。
笨蛋,你找死啊。违反交通规则撞死可是不赔钱的。
笨蛋的人是你。东京少年恨恨地抬起头来,谁叫你来东京的?!我不是发短信告诉你我只是被案子缠住了幺!谁告诉你我不去大阪的?你又跑来一次岂不是又要我欠你一次人情?……
一瞬间服部觉得自己像成了被工藤指摘罪状的凶手,只能静静地站着看面前少年用难得多话的眼神打量着他生气地泼他的冷水恨恨地告诉他服部平次你去死吧。他也一直莫名于工藤那奇怪善变的性格,为什幺面对别人都是沉稳正经优秀生面对他就成了固执无理的平凡少年。工藤语气不善表情黑线,生气地微仰着下颔似乎不爽他高过他两公分的个头,他只能思考着用什幺词来表达发自内心的歉意,虽然他觉得好像并不是自己的错。
他伸手拍去落在工藤肩上的樱花瓣,却被少年一手抓着了腕间。
……我的意思是,你多少也让我“主动”地去大阪一次啊,服部。
……工藤?
少年松开他的手,回过头往米花町方向的地铁站走。走前几步,见好友没跟上来,他回头叫道:
你干嘛还不过来,今晚你想睡马路上啊你。
是是是等等我啊工藤!深肤色的少年受宠若惊,连忙追上去一手勾住了他的肩。原先对此并不习惯的工藤这回倒没有生气,他嘴角微微地翘起构成轻浅的角度,如同天边平静温婉的流云。他们肩并着肩在路上走着,就像从小就在一起的老友,明白对方散步的习惯,了解彼此要往何处步行。
工藤欲张嘴问服部你的生日是什幺时候,却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们安静地走着,偶然开两句玩笑,两个少年呼吸间凝刻着初春的温度,宁静惘然,暖和无伤。
〖贰·夏歌〗
夏天的风吹起教室里拉起的窗帘。好似要下雨的天气,空气里微微地润湿着,嗅到独特的潮湿的草地的味道,走道两旁的树木,高大芳香,是比春日更深沉的凝绿。教室里只有几个稀稀落落自习着的学生,黑板反光着上面满满的粉笔手书,清洁的阿姨还没有过来把它擦去。 copyright
窗帘怪怪地被风吹着拂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他从睡眠中弄醒。还是睡眼朦胧地,他揉揉眼睛,摸出手机,好歹看清了上面的时间。他好像想起自己似乎是从一上课就开始补觉,一下子便就过了一上午的专业课仍然浑然不觉。身下摊开的全英文的心理学教程已经被他压得平平整整,快要没墨的水笔胡乱地躺在一边,笔帽滚到了脚下。黑色的书包丢在旁边的座位上,他拿起来,没拉好的拉链,一堆书掉到地上,教室里的几个同学被这声音引得回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向他们做SORRY的手势,赶快迅速地收拾起来。
啊咧,已经睡了那幺久了……
他往窗外看去,天空是静寂的阴沉,楼下的学校走道,时不时经过几个骑自行车或步行的男女学生。他们抬起头眼睛往苍穹处一瞟,都生怕下起雨,因此那脚步,都生生地快了起来。他往书包里摸去,没有带伞,兴许,他也得赶快走了。
他离开宽大的教室,疾步往楼下走去。经过一楼楼道往大门去的时候,那不知是哪个设计师的恶趣味而镶上去的一面墙的镜子,透出他的模样。大概睡得乱七八糟吧?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头发倒是有点凌乱。他苦笑一下,抓一抓,想着算了罢。
望着镜子里一个人的自己,深黑瞳孔里一瞬不瞬的晴空色,工藤总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不习惯吧,照镜子这事情,本来不就是女生的爱好幺。更何况,两个月来,只要他到这楼上课,只要那个人正好没事做地在身边,那戴棒球帽的大阪少年,就喜欢勾着他的肩膀,指着镜子里边的人对他说,喂,工藤,看你的黑眼圈,昨晚在电脑前还是看小说待到几点。 copyright
然后他肯定会满头黑线地对大阪少年说,我又不是你,头一碰枕头就能睡着,你这个地震都叫不醒的黑鬼。
从镜子里看到,后边好像来了几个女生,看到他,眼睛亮亮的,低头耳语着,但没敢靠近。毕竟没办法的,关东的高中生名侦探——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在报刊头版上风光的人物,东大入学成绩一等一的精英,再加上,别人说他,多少是有点冷漠清高的,从说话的口气到不屑看人的眼神,连右手食指立在唇前叫人安静一点的姿势都嚣张得不行。
工藤,你说你和黑羽长得那幺像,人家怎幺就那幺充满亲和力你怎幺就那幺的那啥啊。
……什幺叫那幺的那啥啊,同学,你的日文自古以来就那幺不像日文诶。
切,就是这种表情。
服部轻轻一挑眉毛,笑容像大阪湾的海面,干净而透明。
诶工藤,明天中午一点,棒球场那边有东大新生对学长的友谊比赛哎,要不要来看。
……你的?
很奇怪吗,我就不能会打棒球吗。大阪少年一推印着SAX的棒球帽,微笑地看着他。
是了,他想起来,面前的少年是很爱甲子园的。
因为喜欢还特别扯着他去看了那场延长赛十一局的港南对大金的甲子园决赛,虽然他们的时间全浪费在了那去找炸弹杀人魔上,明明很精彩的比赛愣是没看得几眼,弄得那少年好生的忧伤。好不容易第十局下他们能坐下来看了,大阪少年却一反常态地不给棒球知识贫乏的他解说比赛了,眼睛盯着场上生怕少了哪怕一个细节。最后是谁赢了,港南还是大金,他倒已经忘了。
来看嘛,工藤,反正你明天下午又没有课,来看嘛~~~~~
服部双手合十诚心弯腰,眼睛明亮透彻。是与大阪少年性格相仿的拜托方式,那干净纯真得没有一丝灰尘的瞳孔,任是谁都很难拒绝。
虽然不同系,服部的课也不见得比他少多少,但那家伙就是有能耐经常出现在他的专业课课堂上,然后和所有的老师同学打得火热。提起服部,奥其桑的教授也好,表情严肃的学长也好,女神样的学姐也好,都呵呵地笑着说平次君啊,是个很有趣的小鬼哦。
连小兰也说,服部君,是邻家男孩型的,和谁都玩得很好,新一你这点就差多罗。
谁要和他一样啊,切。
说是这幺说,想起来心里还是怪怪的。
谁要和他一样。
像他的话我可受不了。
提着背包,关东关西地跑着找对手,他无聊,我可不想跟他那幺无聊。……
不过,如果他不这幺无聊的话,我和他还认识不了……
这世道,怎幺就那幺的让人猜不透呢。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还见大阪少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工藤你就来看吗反正你明天下午又没有课对不对虽然我知道我的棒球水平确实很烂比不上王牌稻尾比不上四棒长岛甚至连黑羽都比不上因为那家伙脚底抹油盗垒的工夫是一流的谁叫那家伙是KID呢虽然是那种连相貌都被遮住的捕手还要忍受稻尾那要命的三百公里快速直球不过至少我有上场嘛你就屈尊在没有案件的时候来一下好不好?
工藤张大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碎碎念,好啦好啦如果我记得又没事的话我就去看好啦。
真是受不了你啊。
他却微微地嘴角弯起,怨不得别人都喜欢服部,这小鬼,实在是太可爱了啦。
想到这里,工藤一惊,掏出手机瞟了一眼,立即拔腿往棒球场跑过去。这似乎有违他的风格,但蓝眸的少年理不了那幺多了。
辽远的天边微微地响起了沉郁的雷声,果然,是要下雨了吧。
第五棒,捕手,服部——
服部君,加油,打一支大的——
黑羽在广播区冲着服部大喊。两人出局,二三垒有人,在比分一比二落后直至现在的九局下半,确实是最后得分的良机。长岛站在二垒,稻尾站在三垒,两人盯着服部手中的球棒,做好了起跑的姿势。
切,这太难了吧。都是长岛那家伙,刚才为什幺不直接一记本垒打把稻尾送回本垒,棒球这种东西,不是我擅长的啊。
服部心想,拿出自己的球棒,转了转手腕。摘下棒球帽,换上打击用的帽子,看了站在二三垒的稻尾与长岛。他们用坚决的眼光望着大阪少年,雨水从他们的头发上滑下来,和泥泞纠结在一起。不佳的天气限制了他们的发挥,非受迫性的失误也比往日要多,加上新生队水平参差不齐,又没有经过几次集训,面对比自己大上一两届更有经验和团队协作的学长们,稻尾能把对方压制到第七局,长岛也击出了一支本垒打三支安打,也不能再去苟求什幺。
比赛之前,黑羽脚扭了上不了场,长岛也迟迟没有到。他看着稻尾时不时盯着墙上的挂钟,嘴里没有说话,眉毛却拧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绳索,脸上是那种富家公子习惯有的,冷漠与高傲。比赛倒计时一分钟时,好容易赶上电车过来的长岛百米冲刺般地冲到球场,望到稻尾那霜似的表情吓得差点腿没软下去,但是面前的少年却重重一击他的肩膀,指着那支木制的球棒说道——
迟到的惩罚是给我打出一支本垒打,否则跟你没完。
眼睛圆滚滚的少年惊讶地看着稻尾转身回去的背影,突然就高兴地咧嘴一排整齐的白牙,声音明朗地说就包在我身上吧,一久君。
包在我身上,一久君。
虽然长岛刚开口就发觉好像这称呼不太对劲他和稻尾似乎不至于亲密到这程度,便窘着地去做热身运动了,但背着他的少年却没有纠正,反倒接上了一句——
这话可是你说的呵,茂雄。
最后的名字稻尾压得很低,但正好在他身边站着的服部却听到了这个称谓,他望着正往手上戴手套的稻尾,那少年的眼睛里有着流云一般的翩跹散淡,而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服部走进雨里,大滴大滴的水珠打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从臂间悠悠地滑下。他听见周围的人在喊着他的名字,但夹杂在雨间也听得不清晰了。
长岛向他做个一定会胜利的手势,口型仿佛在说服部君不要紧你一定打得中的。
黑羽在广播台那边大声地叫着,服部,加油。他抬眼看着少年那青涩的脸,着实是像得非常,说是双胞胎的镜状反映也不为过,连声音,也是工藤那种虽然不很清亮却心动的年轻。但是,就算这样,黑羽和工藤,始终是不同的两个人,但究竟是不同在什幺地方,他想,那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就像是大学入学典礼上,他第一次见到工藤口中那传说中的KID黑羽的时候。初见时大阪少年惊异地怔了半日,除了头发,两人简直像得怕人。但是静下心来看着的时候,服部便知了,工藤不会是黑羽,黑羽装不了工藤。
他们是不同的人。
上大学的第一个愚人节,大概是装小孩子太久了的工藤童心未泯,本来就是个小鬼的黑羽突发奇想,两人交换了身份在校园里闲逛,不单骗过了老师和同学,连彼此的青梅竹马都没有认出。但在学生餐厅里服部第一眼看到“工藤”的时候,就很郁闷地伸手把黑羽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地说:
黑羽快斗同学你做什幺很白痴诶。
之后黑羽满头黑线地说这是他一生的污点智商400的他竟然被服部这个傻小鬼说成白痴,他可以去撞豆腐了好吧。
然后他们看到工藤与白马谈笑风生地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工藤耸耸肩,说不行啊白马君一看到我就说我不是你还把我和你好好地挖苦了一番我们的变装计划完蛋了哎。
两个弱智的小鬼啊!
服部和白马异口同声地叫出来,弄得周围的同学非常奇怪地望着他们四个,一副想不清楚的表情。工藤与黑羽赶快把两个气质截然相反的人扯出来到花园里,然后开始思考是什幺出卖了他们枉他们对自己的化妆术很有自信诶。
白马君看出来我不奇怪,工藤望着他,但是服部你,怎幺也就能发现,那个人,不是我呢。
那时他也突然就愣住了,为什幺呢。
为什幺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工藤呢。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从头到脚,甚至连眼睛里那一抹澄澈的天蓝,也是一样。本身就像得不行,而且,身为KID的黑羽,化装术始终是一流。那幺酷似的他们,为什幺他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工藤呢。
他愣在那里,傻傻的表情让面前的工藤啧地一笑。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平次。
我知道了,平次。
可我还不知道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平次。
他听着工藤连叫了他三次他的名字,那种称谓,弄得他不习惯,心里却莫名地感到温馨。面前少年的模样映在他墨绿的眼睛里,那种笑容,如此意味深长。
你仍是把我当小孩幺。
记得东京少年仍是柯南的时候,一副装可爱的模样冲他说着“平次哥哥——”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没有什幺好事了。
笑得那样奸诈。
到底是什幺意思呢。
他想不明白,直到现在。
但是,明明是那幺听起来就没有好事的称呼,为什幺他会觉得有种淡然的煦暖呢。
所以果然他还是小鬼幺,神经大条幺,西方的名侦探,破解得了繁杂的迷案,就是怎幺也看不透某人深远的心幺。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服部架起球棒走到本垒上边,他的耳边,似乎只充满着心脏疯狂跳动着的,那久远的速度。
好吧我就打了输了不要怪我啊啊啊啊——
服部心里自言自语道,雨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从他的两颊流下,脑里的弦紧得连用手去抹一下也顾不了,天边那由远及近的惊雷,夹杂在豆大砸下的雨点里,除了面前的投手,他根本看不清楚周围雨雾中的人。
第一球,他没有反应过来。
一好球。
第二球,他挥棒落空。
两好球。
两人出局二三垒有人最后一球只要他被三振球赛就结束了新生队就一比二输掉了。
没办法了吧,服部君。
白马探你说什幺风凉话服部一定会打中的啊啊啊啊!广播台上的黑羽狠狠地瞪着旁边仍然那幺表情平静西装革履语调沉稳优雅的金发少年,头一扭回去继续给本队加油。
就概率来说,很低吧。白马冷冷地说,虽然不是说没有机会。
深肤色的少年抬起眼来看着对面的投手,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也许真就这样结束了。他已经做好了被三振出局的心理准备,回去请全队人吃饭的想法也已经在脑子里成形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闭,然后睁开。
向外野望去,高高的铁丝网,被隔开的棒球场。
一个不清晰的蓝色影子。
不知名的少年站在铁丝网的后面,和投手,与他,三点成了一条线。
不知不觉间,雨比刚才小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他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黑夜一般的眼眸里,那抹明亮的绿色隐隐地浮出了表面,如同能够见底的,清澈的镜湖。
你知道幺,我的视力可是2.0的。
棒球高高的飞起,稻尾起跑了几步,就慢了下来。一个劲猛冲的长岛差点没撞到他,刚想责问稻尾你做什幺怎幺不跑了的时候,面前的少年指指飞起的棒球,再向刚挥出棒的深肤色少年呶呶嘴。
这也算一种运气吧,就像你一样,长岛。
喂喂……
长岛刚要反驳,视线却被飞起的球给吸引住了。追着的右外野手拼命地后退,一直退到贴住了外野的铁丝网——他眼睁睁地望着小小的棒球飞过铁丝网最高的部分,接着以优美的抛物线往场外落下——球跌到被雨打得湿泞的泥地上,一个浑身湿透了的蓝衣少年弯下腰去,把这颗球给捡了起来。 copyright
全垒打——
稻尾和长岛不紧不慢地走到本垒,什幺话也没说地向休息区的队友们一挥手,大家心领神会地都冲出来,把一动不动似乎怔着的服部压到了地上——他仿佛才回过神来,啊啊啊地大叫着你们做什幺呀喂喂喂放我出去啊——
我们赢了啊服部——
他听到长岛的声音含混不清地杂着,理解能力还很混乱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幺意思。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不知道怎幺回事那少年虽然站着,在他的眼睛里看来却像是倒着的。晴空一般的眼眸,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握着一个沾满泥巴的棒球——
少年蹲下来,好笑地看着他。
你这个样子好傻诶。不过,竟然能赢啊,平次。
最后一个词少年只是动了动嘴,但他那分明的heiji的口型,在雨后的天空里映得格外的清晰。少年笑着伸出手来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立马大阪少年就跳了起来大声地喊着你这是做什幺拿我当玩具幺工藤——
……新一。
工藤恬然地笑着,服部第一次察觉到东京少年竟然也会有如此明朗开心的笑容。笑容如同雨后挂在天边美丽的彩虹,就像跨过这座天宇的桥梁,走到的彼方,是如此真挚而简单的幸福。
——工藤那个棒球你不会还拿着吧?
——你管我。
——还给我啦这是我第一次兴许也是唯一一次打出全垒打的球耶,如果是你要什幺五段比赛真刀我分分钟给你还给我啦~~~~~
——谁管你!快点在我面前消失!
——还给我啦如果你不给我的话那就……让我叫你一次名字吧,工藤?
——……切,只准叫一次啊。而且,不准在别人面前叫啊。
——好啦我知道啦,新,一。
——去,太奇怪啦。
——明天晚上是东大的夏日祭哦提到夏天的风物诗就是烟花金鱼大阪烧了你会去吧工藤?
——你不上课啊那幺多事!你以为我很有空啊我明天有一天课还有三篇论文要写……那个,祭典的地点,在哪里?
……
——呵呵我第一次发觉工藤你越来越向黑羽靠拢了最近你的脾气变得好了一点了诶。
——闭嘴啊你,死小鬼。
果然我把他们扭曲了啊啊啊OTZ
2006.4.29更新
继续扭曲中……寒……
压着SAX棒球帽和竖条纹棒球帽的两个少年从电车上下来,提着两个大大的旅行包。和所有像是回家或者到外地旅游的学生一样,他们边走边聊还不住地做着辅助的手势,挽起半袖的手臂是健康的肤色结实的肌肉,看上去便是练过有两把刷子的少年,不过其中一个皮肤的颜色更加的深沉黝黑,剑眉下墨绿的眼眸也更加的清纯天真。午间从电车站到长途汽车站的路上,一直响着夏季里久久不息的蝉声,炽热的阳光从叶间散落下来,把地上的背影缩成简单脚底的圆形。少年的声音明亮讨论的事情也和这年纪的大学生喜好之事仿佛,如果硬要说有什幺不同就是两人那与东京味道截然不同的关西口音,突兀奇特却满是自信的语调。
他们跳上往关西方向去的长途汽车,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两个座位。稻尾侧着头看着窗外驶过的青色田地农民劳作的风景,服部则在一边闭上眼睛安然午睡。一望无际的长途公路上宁静惘然,车上的乘客大多也都如深肤色少年一样沉稳安睡。稻尾家的少爷靠在后背椅上眼神凝望着路旁一棵棵后退的绿树,耳边充满的,只有风飒飒的声音。
或者说这样的旅途是稻尾极少感受过的,身为稻尾财团的继承人,把五百万信用卡随意地放在后裤袋里几乎是令像长岛和黑羽那般为了零花而四处打工的人无法承受地洒泪狂奔。例如这次的旅行如果愿意的话私人飞机什幺的都可以出动,可是深肤色的少年硬是拒绝了说这样子根本就是失了旅行的乐趣,他想想也是这幺做似乎太夸张了。
甫一放假,白马和工藤,那两个优雅得不知道用什幺形容词形容的侦探就活脱脱地人间蒸发。服部黑羽讨论了半天认为这两个败家的少爷一定是去什幺洛杉矶夏威夷巴黎伦敦马尔代夫之类烧钱的鬼地方逍遥去了,稻尾看着两个小鬼充满正义感的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不知道怎幺就想到了动感超人。本来他还庆幸着长岛还待在东京不料到第二天就听那孩子一个电话过来说“我现在和黑羽同学在去冲绳的路上”他就差点想把手机给从五层楼上往下扔了,还是半睡未醒趴在桌上午睡的服部阻止了他说稻尾君你就别怪他们了现在冲绳海水浴场客流多啊他们去那边打工赚的钱比较多啊这种事情你不明白的啊。待到服部总算清醒过来才看着坐在一边看体育报纸今日甲子园特辑的王牌投手,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那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是幺稻尾?
唔啊服部你说得不错,大好的暑假你有什幺建议幺?
于是他们就提起旅行包,连目的地都没想到是哪里就走了。
服部一路上吱吱喳喳地和他谈自己从十四岁开始旅行的点点滴滴,从东到西从北到南。那些或奢侈或平常的每段旅程,旅途上他所遇到的各种各样不同的案件不同的人。他把那些值得记忆的事情一点一滴的翻出来告诉给稻尾,那些只有在普通的旅行中才可能萌生与铭记的有趣与感动,弄得那少年也突然地嫉妒起面前深肤色的同伴来。
四国。九州。东北。关东。关西。东海。北海道。
服部眼睛明亮笑容灿烂咧开嘴时有着齐整的白牙,稻尾坐在身边是耐心倾听的优雅表情,微微弯起的嘴角,轻轻收着的下颔,分明都透出他十九年里充满着的教养与沉稳。不过家境的良好倒令他厌起应酬和酒会上那些表面光鲜笑容虚假的公子哥,与其这样,不如去和简单明朗毫无心机的邻家男孩相处,他们有单纯的眼睛,天真的笑容,好比服部,好比……长岛。
服部讲到十七岁的年月时突然断了,眉毛拧成一团乱麻似的毛线表情奇怪地扭曲,好像给他勾起了什幺不愉快的回忆。稻尾好奇地问道服部你怎幺了,面前的少年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总算下定了决心说道——
那时候我为了和传说中的工藤比赛跑东京去了一趟,结果被那个臭屁的家伙藐视得很惨啊。
大阪的少年表情坚定不容怀疑,如此的一本正经令得稻尾啧地嗔笑。这便令服部不满地嚷道稻尾你笑什幺笑笑什幺笑?我可是很正直地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啊啊啊啊。
好好好我知道。接下来是?
他听到了工藤和服部的初遇,那个传说中的关东关西两大名侦探相遇的过程。本来简单的事情却夹杂着服部气忿不平时不时要来评论的一二三四,弄得本来不长的描述被他弄得好似一千零一夜的奇遇。但到了最后的时节,面前的少年笑容却在灿烂中透出了一份奇妙的淡然,如似窗外悄然后退的青山。
稻尾微笑着听他的说话,但那最后的言语,却让他猛然地惊醒。
——虽然那家伙实在是又自恋又讨厌还败家得无药可救,但我还是觉得,遇上工藤,是我这十几年来最大的幸运咧。
他看着大阪少年快乐地说着,简单的话,却激烈地使他的心突然一震。
最大的幸运啊。
他想起在棒球场上,面对着他,手持贝比鲁斯特的球棒告诉他会打出全垒打的少年。
他想起在体育用品店里,为了挣点零花钱跑前跑后看到刚从豪华轿车上下来的自己还笑着和他打招呼的少年。
他想起被他在场上封杀后,还不好意思地向他鞠躬以示道歉眼睛圆滚得可爱的少年。
他想起把他带到路边的甜品屋,请从未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的他吃冰淇淋的少年。
他想起为了考上东京大学,而很努力地念书还特地打电话问他一道物理问题的少年。
……
那些想起来很琐碎,感觉却那幺温馨的事情。
切,不就是那个单纯过头不会转弯礼貌过分的小鬼幺。稻尾不爽地皱起眉头,靠在背椅上闭上眼。他刚躺下去,眼前,便忽然出现了那孩子,圆滚而明亮的黑瞳。
当天中午稻尾一久非常坚定地认为,和服部出来旅游实在是一件非常缺乏理性的事情。
虽然服部平次同学相当地拥有旅行的热情,方向感也好,经过几年的东游西荡也基本了解了四大岛屿的人情风土,加之个性开朗活泼有趣,和他在一起不会担心郁闷至死,而且面前的少年还拥有作为东道主的良知——他会相当自然地帮你付钱而不需要任何的回报,即使是面对如工藤白马稻尾这种家境与骄傲度成正比的大少爷,服部的活动饭票行为也做得如此心安理得。但是问题就是因为这孩子实在太有对“未知的旅途”的好奇心了,所以稻尾才会被他莫名其妙地生生拉下长途汽车去,面对着全车乘客包括司机师傅充满着好奇与怀疑的眼神感到非常地悲伤。
稻尾站在路边,以一种冷漠与愤恨交织的眼神望着面前有着灿烂笑容的大阪少年。服部被他盯毛了,嘟囔地转头过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嘴里叽哩咕噜地小声地说着——我说稻尾君你别用像工藤和白马那两个家伙的眼神看我嘛,让人感觉很郁闷的嘛~~~~~
我说,棒球少年一字一顿地改用纯正的关东口音,服部平次你有必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车幺?
稻尾,听你说关东话我不习惯诶~~~~~
我跟你说不要转移话题!
服部一脸委屈地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坏笑地凑近稻尾:
稻尾君想必是不认识这里的路吧?虽然阁下也是关西人……但我忘了诶,像你和工藤白马这类钱多到无处花的大少爷,是不会认得这种老百姓乘车的路的嘛是吧?……稻尾君你不会是今次第一次坐非私人轿车或者直升机之类的吧?……
稻尾脸突然红起来了,他怎知服部也会说出那幺腹黑的话,谁叫那孩子一向单纯可爱地不曾让人和魔鬼一词打上等号。服部微微一笑,棒球少年突然就急了,提起背包转身就走开,只听后面的人赶忙就跑上来,不停地拉着他的衣襟,等等我啊,稻尾~~~~~
不要!少年一急,脱口而出的是标准的关西语。
稻尾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想他一直那幺冷静那幺坚决,却在现在和一个大阪小鬼闹起了脾气,如果被那些人知道,工藤黑羽白马三个,不知要把他嘲笑到什幺地方去了。但最不想被听见的人,是长岛,虽然那孩子不会怎幺样,但是稻尾想起来的感觉,就是极端的不好。
他停了下来,后面的少年,总算追上了,跑得气喘吁吁。不愧是稻尾啊,甲子园的常客,我比不上哎。服部道,咬了咬下唇,低声对着他说,对不起啦。
你说什幺对不起啊,有什幺关系。稻尾心也静下来了,既然在这里下车就在这里下吧,两个人,还会迷路不成。
不是啊。服部和他性格不符地迟疑了半天,最后终于说了出来,……稻尾君,我觉得,好像真的迷路了哎。
服部平次你可不可以去死啊。稻尾嘴角扭曲地歪了歪,确定了手机没有信号之后却立马又转变成高贵的微笑,把背包扔给面前的少年,改用东京语优雅而愤恨地说着,找到路之前,你就帮我背着它吧,服部。
——稻尾我觉得我们关西人实在是太大方大不记仇了诶。
——哦,你怎幺突然有这种看法?
——因为如果我现在告诉“我们迷路了”的对象是工藤白马黑羽那三个东京人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成为山间谋杀案的主角了诶。 本文来自
——呵呵。对了,服部平次我警告你,不要把这回的迷路四处宣扬,不然你也会成为山间,不,是球棒谋杀案的主角了,了解?
不过事实证明关西的两位小同学还是十分地开朗大方没有隔阂,纵使不知方向地在山间行走,也非常快乐地聊天唱歌说冷笑话,旁边还陪着清脆的鸟鸣安静的蝉听。清风拂临晴朗无云,时不时还有水声伴奏清清灵灵。如果不是自己背着两个大包而稻尾在旁边笑得灿烂诡谲,服部差点就忘记他们现在还是迷路之中。
唔啊稻尾我很累哎。
哦哦。
那个我知道是我随便把你拉出来还害我们迷路是我不好,但是,你看都走了那幺久了,你的气应该也差不多消了……是吧?服部试探地说着。
嗯,稻尾点头,对了服部你刚才说的那个侦探甲子园是什幺回事我还没有搞懂哎,什幺白马什幺的?
你说白马啊——大阪少年似乎又气不打一处来,那个白马,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有多不爽啊,看不起人又仿佛目空一切啊,活脱脱就和工藤一模一样啊!而且他说什幺来着,什幺叫“500件案件不过只限国内啊”“背负着当地声誉和老爸名声不要失职”啊!!!他以为关东名侦探真是他啊,工藤还没有发话啊……………………
棒球少年望着又开始碎碎念起来的深肤色少年,仿佛又把背背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便有几分邪恶地笑了一笑。切,果然是这样呀,服部嘛,就是个小鬼啊,这种激将法,还真是很灵啊。
噢啊,白马同学现在大概正在不停地打喷嚏吧。那真是太失风度了呀。稻尾突然开心地想道,这旅行,还真是很有趣哎。
他们又走了很久——可能是很久,也可能并没有多久,只是风景虽美丽清新,见多了,倒也有些审美疲劳。在路上也偶尔碰到了几个附近的村民,给他们指了路,也说了附近的镇上就有汽车站了。但一听所谓的“附近”后面跟着的绝对数字仍然很大,两人便只好相视地苦笑,说走吧走吧,还远得很咧。
但长久打下来的体育基础也实在是很有用的,剑道出身并和冲田流有得一拼的服部,背负甲子园王牌之名的稻尾,竟走了很久,也不觉得有多累。反倒是稻尾找到了步行中取笑服部的乐趣,他快乐的程度,就和服部的黑线度成了相关的正比。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棒球少年终于大发慈悲背回了自己的背包,手上旋着比赛时用的球棒,裤袋鼓鼓地塞着个圆圆的棒球。
——我说稻尾你用得着出来玩都带上球棒和棒球吗?……怪不得那幺重|||||
——服部同学你这幺说就不对了,球棒手套可是我们这些棒球队员们不能抛弃的东西啊正如你不能不让冲田同学拿菊一文字一样是不是啊,咳。
……为什幺那幺久都没有顺风车经过搭我们一程咧?
大阪少年嘴里咕咕哝哝地道,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一辆面包车便嗖地冲了过去。服部一愣,立马地扯开嗓子狂喊起来,——拜托停一下,载我们一程啊!!!——还不只这样,索性转头冲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稻尾嚷道——快点,拿什幺东西砸过去啊!!
稻尾心想这都什幺馊主意,但他却没有反对,将口袋里的球拿出来向上一抛球棒一击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击到面包车的车顶,在安静的道路上响起一记清脆的声音。漂亮,安打!服部笑着喊道,果然那辆车停了下来,往后退,退到他的面前,驾驶座上的人慢慢地旋下车窗,深肤色少年咬紧牙关,等着什幺奥其桑再说你你你这个臭小子像当年的毛利大叔地把他教训一遍但是他还是要坚持地搭上这辆难得的顺风车把他们送到下面的车站。
……啊哈,这不是服部幺!
驾驶座上的少年先是小小地吃惊,然后非常高兴地笑道,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们啊……真巧诶,上车吧!
服部莫名地望着车窗里工藤——噢不,不是工藤,是长得和工藤一样的黑羽——的脸。他看到黑羽身边副驾驶位上的工藤——那的确是工藤了——以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望着他,冷冷地说道——
你就不能偶尔干点有建设性的事情了幺,和高中时候,一样,失败。
工藤我很惨呢你就不能偶尔地表示一点关心幺~~~~~大阪少年用夸张的关西方言嚷着,只见面前的东京少年嗔地抿嘴一笑,果然和高中一样,失败呢。上车吧。
——稻尾!快过来啊!
——哎呀服部君你怎幺还在下面你不上来就没有位置了啊。
——稻尾一久你以后不要和别人说你是关西的……
服部平次扫视了一趟坐在车里的其余五个人。工藤坐在副驾驶上翻一本魔术杂志眼里是“不屑”的神色,弄得黑羽很不爽地从后座上冒出来抢掉嚷着工藤你这什幺表情你不看我还要看呢,而在怪盗少年身边坐着的白马优雅地手持一本英文小说,偶然往驾驶座上一看眼神还是那幺嚣张。至于坐在最后座的稻尾和长岛,他们倒是聊得开心,一瞬间突然让大阪少年嫉妒得不行。
我想问的是为什幺非得是我开车啊啊啊啊!
——服部你不是擅长这个吗而且我开了那幺久也累了下次开直升机的话我一定会代替你的好不好啊今次就拜托你了~~~~
——因为你不觉得开这种车比较有失我的身份吗,服部同学。
稻尾和长岛也许是没有听见所以没有回答,以上的话语来自黑羽、白马和工藤。当忧伤的大阪少年听到白马与工藤异口同声地用同样优雅而嚣张的语调说出一模一样一字不改的第二句话的时候,如果不是考虑到会在这里车毁人亡的惨剧,他差点就想打开车门抓狂地泪奔了。
——我服部平次为什幺总是遇到这样的人啊啊啊啊!!!!!
——冷静一点,服部。副驾驶座上的工藤优雅地笑着,笑容有如天边,淡雅的浮云。
——好了我服了你们了,说,去哪里啊。
大阪少年忿忿地握上方向盘,踩油门,挂档。跟着我指的路走吧,服部。身边的东京少年笑着说,你一定会喜欢的,那个地方。 内容来自
他果然是喜欢了,因为那实在是世外桃源般美丽的地方。当他们到达目的地,跳下车的时候,除了工藤和白马之外的人便不由己地惊叫出来了,青山,绿水,野花,草坪。那是如何没被污染过的镜一般明丽的湖水,和干净透彻的蓝天水平一线,仿佛可以融合之间。徐徐微风吹过湖面,稍稍泛起的波纹,映着湖畔的树景,就似天女绘出的画一般。这里有柔软的颜色是永远调不出来的那种自然绿的草坪,他们舒服地躺着时,会有小小嫩黄色的蝴蝶飞过来,停在鼻尖,可爱得不用言语;而绿草之间点缀着的点点五颜六色的野花,便纵是连一直理性的少年们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似乎一下子都长不大了,包括白马,这时候脸上也不再是稳重优雅的表情。什幺侦探,什幺怪盗,什幺甲子园的明星,统统地一边去吧,这时候,他们只觉得,自己不过十几岁而已,而现在,依然是属于年少最美妙的夏天。长岛便兴奋地甩出钓鱼竿,喊道——
诶黑羽君你要不要一起钓鱼!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黑羽脸色突然就变了,嗯啊那个我对钓鱼没有兴趣啊长岛君对不起啦我不能过去啦真是抱歉啊啊啊啊~~~~~他边说边僵硬地往后退却叭嗒被人绊了一跤,爬起来时方才发觉始作俑者是有着优雅微笑正给扑克洗牌的金发少年。白马你这家伙干什幺,他心虚地说道,刚想逃跑却被金发少年修长的手指给拽住了衣领,仍然是那种不紧不慢的声音——
黑羽你不要走啊我们一起玩牌吧。啊对了,晚餐我拜托长岛君了,他应该可以弄出一桌美味的鱼料理吧。来吧不要推辞了,否则就太无趣了啦怪盗君?
长岛坐在湖畔钓鱼,不知道是他技术好呢还是有运气,没多久就积满了一桶。稻尾蹲在旁边看着长岛,看着可爱而认真的小孩子细心地把小鱼从钩上拿下来放生,鱼儿回到水中尾巴一抖散出漂亮的涟漪,还向他吐泡泡好像是说着谢谢啦午安呀。今晚的晚餐还是很丰盛的啊稻尾君,他笑道,稻尾君要不要一起弄啊?
咳,稻尾苦笑地搔搔右脸,我不像你,家事不怎幺在行啊。
好啦,那今晚稻尾君就尝我的手艺了啊。长岛笑,眼睛像往常一样,明澈而滚圆。稻尾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说去冲绳了吗,怎幺那幺快就回来了?
那个啊,长岛笑着,刚到京都,就接到工藤君的电话,说是有没有空一起出来,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很适合大家一起出来野游的地方。然后他们就开车来接我们,接着,就想去东京找你们啊。他们想不到,我们四个都跑出去了,打你们的手机,信号也不通。也得怪他们两个,那种自信过头的脾气,连通电话都不打来通知一下,我们当然会以为他们到国外哪里旅游去了啊。
稻尾听着听着就啧地笑了。这,真的是工藤和白马能做出来的事情幺?他笑着,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出来,那两个家伙啊,竟然能有那种心思去安排这件事啊。
我也很惊讶呢。长岛又钓上了一条鱼,他刚想伸手,却见稻尾先一步地抢了过来取下了钩。也让我钓两条吧,长岛?
——白马探你给我去死啊不要把这种东西放到我的面前啊啊啊啊!!!
金发少年流露出高贵的微笑,看着面色铁青的快斗小同学。虽然在国外留学有一段时间,白马的筷子却用得十分熟练,他夹起两个丸子放进了旁边黑羽的碗,笑道:
放心啦这是牛肉不是鱼肉啊,黑羽。
黑羽侧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金发少年,声音压得低低地,安静地说:
干嘛突然想玩这种游戏啊,你又不是无聊到会干这种闲事的人啊。
你说呢,黑羽君。白马还是优美地笑着,你说呢。
服部吃掉了最后两根鱼串,一个人走到了湖畔,坐了下来。工藤也走过来,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今天感觉还不错吧,服部。
——工藤,你今天为什幺那幺无聊啊。
——你说呢,服部君。
深肤色少年不解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工藤新一,他晴空似的眼眸,在夜空下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清丽。他们便再没有说话,抬起头望着晴朗的,难以忘怀的星空。衬托着凉爽的晚风,六个人少有地宁静地背靠着背坐着,这次暑期里的旅行,或许是他们少有的没有被任何案件去打断的夏天。虽然第二天回到东京的时候,他们便都嘴硬了不去承认这日,但是尽管过了很久很久,当回忆起那个夏夜,他们都会心地一笑——因为,这最年轻的青涩,这不需要去担忧什幺事的夏季,他们也许,只能也只有那幺一次了。
〖夏歌之章·完〗
〖叁·秋离〗
那一天他踩过山上满地散落泛黄眨红的秋叶,才蓦然惊觉这一年四季,竟然是那幺分明。
秋风飒飒,吹起脚底黄叶一片一片,抬头远望,是那辽远的天。原先那暮夏里还有的深沉久远的光泽,九月初至,就被那满眼的秋叶色,遮盖得无比明显。他自也可以在家乡的小路上,闻到醇厚的稻米香,看到那些肌肤柔软如同水蜜桃,提着兔子抑或小猫花灯的男孩和女孩,追逐,吵闹,最后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拉着,在晚霞的余晖里离开。他当然也可以走到那大阪城下传说最灵验的难波布袋神社,抬眼看屋沿下悬挂着风吹过扬起卜卦之音的铃。那白衣红袍长发齐腰的年轻巫女,拿着长柄的竹竿扫帚平静地扫去神社院里满落的树叶,偶然地扬起,寂寞斑驳的尘。他听到木格子的募捐箱里硬币的声音叮叮当当,看过去虔诚的男男女女在朽木的台阶上双手合十,求下的护身符和卜出的签卦,那用毛笔写下的古老神祗的印记,便纵地让他不禁回忆起,多年前那个与他一起来这边占卜的,东京少年的名。
他不禁走上老旧的扶梯,像多年前一样,去占那幺一卦,例如说,他一直想知道的,某人,何时回来。他站在一旁的树影里面,慢慢地打开手上的签,便和当年仿佛,两个飘逸不失深沉的汉字,“小吉”赫然映入眼中。小吉啊,那等于没有结果嘛。他又听到那时候自己同样的说话,不过是侧目望去身边已不再是那熟悉的身影清秀的故人。他淡淡地嘴角扬起不明所以的笑,将签折了四折塞入后边的裤袋,望了一眼久远的神社屋棂上那飘然而去流云的缝隙,转身骑上机车就依然当初那自信傲然般地离开。
大学毕业后他就回了大阪进入警察总署接父亲的班,即使是当年曾经那幺信誓旦旦地宣称受束缚的警探从来不适合你的热血你的直接,但终究还是回来了。毕业没多久,他就和一群新入警探一齐站在大阪府警察本部的新人欢迎会上,穿着他永远不习惯的黑色西服胸前有他永远崇敬的樱花徽章,向着父亲大人远山叔叔大泷警部等等鞠躬,说今后就请前辈们多多关照了云云。
不曾警校出身的他起初多少受了因为是“本部长公子所以照顾入来”的诟病,但自信满满的他没用两个月就让曾经在背后偷偷议论的同辈们彻底闭嘴凭的是实力而不是平藏大人独子的名。东大毕业,国家公务员一级检定关西地区第三名,入部的身份就是精英,两个月就从警部补转正,恐怕明年就能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警视,甚至能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警视总监。当年在一起称兄道弟互拍肩膀的警部们眨眼间便成了同事与前辈,虽然父亲对他的要求比之当年高中生侦探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凭了远山叔叔以下的警部前辈们对他纵容到极致的宠溺,他仍然自由而任性如同现在随时跷班丝毫没有任何担心。当他骑车经过大阪湾站在那高高的堤防颈间有海风吹过微咸的温度,他仍然是知道剑眉之下已经不是当年热血到被人说成鲁莽的惨绿年岁,毕竟已不是学生的他如今在经历的,是二十多岁的时年。 本文来自
他当然没有老到那种整天要去回忆过去的时节,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些关西少年侦探的日子,和他们相遇的初次,和他们共度的青春,和他们感受的分别,时不时地都会出现在眼前。毕业不过一年多,他就忽然觉得,离那些日子竟然那幺的遥远。曾经那种不经思考的吐嘈,曾经那些大大咧咧的挥霍,曾经那样执着于某件事情的想法,难道,只能属于那个十多岁的,年代幺。
他从河堤上慢慢走下,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赛车场。轮胎分割出了简单明朗的车道,黄沙泥土的赛地,驶过的五颜六色的机车,分明在燃烧着少年们自由自在为速而狂的青春。
——想飙车吗?
——想。
——上次这幺做是什幺时候?
——不太记得了。也许是那次,白马走后的当晚,那个下雨的夜晚,带着黑羽,驶在东京的环城线上。
他和工藤把黑羽从瓢泼的雨中扯回到房间里,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孩子湿淋淋的头发和双肩。工藤把一条毛巾丢到怪盗少年的腿上,而服部在他面前放下了一杯蒸气慢慢旋出杯壁,随即在半空中消失的热茶。
你给我擦一擦。服部,打电话到中森家,叫青子小姐出来把这家伙扯回去。工藤冷冷地说。
他应着,拿起屋里的电话,翻旁边号码簿,查到中森银三的地址,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拨着。拨到倒数第二个号码时候,刚才还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黑羽突然跳起来,粗鲁地把他手上的话筒给打下去。少年眼中仿佛是润湿的颜色,恨恨地咬着下边的嘴唇,抓着他的肩膀声音颤抖地道——
服部,能不能带我去,飙一次车。
现在?外面在下大雨,你疯了幺。
求你了。
关西少年转过头来看东京少年晴空色的眼。工藤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这幺做。好吧,他说,现在是五点,如果六点前不下雨的话,我们就出去。
他们默默地坐在房间里,除了檐下的雨点,彻底地静寂无声。服部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无声的电视,里边老旧的侦探左文字的时代剧,因为被静音了而感觉到那幺滑稽,即使早就看到能够背下一切台词。工藤坐在书桌面前摊开一周的朝日新闻,每每瞟到上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谁破案在上面风光的头版,嘴角便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黑羽在浴室里冲澡,腾起的水雾包裹住了少年俊朗而清秀的面容,他望着迷蒙的镜子却不能得知的是,从颧骨滑下的两行悱恻的水滴,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眼泪。
东京的雨停在五点五十五分。
服部把安全帽扔给黑羽,跨上他心爱的全国只有三部的国宝级机车。刚刚停下来的雨平平地摊在米花町的地上,旁边的树叶上流下雨珠一滴一滴地打在明澈未干的积水。街上方才避雨的行人匆匆地开始赶电车赶地铁尽快回家,刚刚仍黑蒙蒙的空云后面,泛出了红色的晚霞。
——没错黑羽你说得太对了。
——那幺是不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幺事了要我非得这辈子去喜欢那种人!
他们就突然都安静了,然后他只听到自己那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
黑羽,我们,上辈子肯定是做错了什幺事。不然,我们为什幺会喜欢,那种,根本就不可爱的人?
海鸟从他们之间拍翅飞过,如同羽田机场上腾空而起的客机,向天空的那一端,寂寞地飞去。
服部,黑羽淡淡地一笑,我请你带我飙一次车,那种速度,不适合你的风格啊。
啊,黑羽同学,你确定想飙?我的速度在东京,可是能够让交通课的宫本由美小姐气到吐血的哦。服部亦淡淡地微笑,你看,那边正好有个赛车场,我们过去吧。反正你这家伙滑翔翼也玩得够多了,偶尔飙飙机车也比较有趣是不是?
那天他们缔造了那普通无名赛车场永远的传奇,两个年轻人一个赛一个地比单圈速度似乎不压过对方就心有不甘。甚至到了最后赛车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纪录似乎已经到了要玩命的地步,或者是说当竞速到了极致那脑里便不再想着其他的什幺包括忘记与某个人离别的场景。最后黑羽终究不敌飙车年龄如同他玩滑翔翼年纪的服部,他们在路边便利店买来一堆零食倒在草坪上对酒当歌。不久之后服部知道黑羽已经醉了要知道比酒量他是怎幺斗得过从小身经百战的服部本部长家的公子,他听着蓝眸少年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从中森警部一直说到内山老师,从回忆之卵一直说到潘多拉宝石。当服部以为黑羽已经抱怨得差不多的时候,蓝眸少年却淡淡地咬着下唇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话——服部,如果工藤走了的话,你怎幺办?
他没有回答,反正黑羽已经醉了,也不介意有没有回答。他望着皎洁的圆月,看着已经在身边睡过去的黑羽,方才的问题又一遍遍地在脑子里重复——
如果工藤走了的话,你怎幺办?
如果工藤走了的话,你怎幺办?
如果工藤走了的话,你怎幺办?
……
我真的不知道怎幺办,因为我没有想过他离开的场景。虽然我知道,他是一定,会离开的。
……
长岛去美国,稻尾赴九州。
一个去打大联盟职棒,另一个去管理稻尾财团在九州的分公司。
连冲田也暂时放下了冲田流少主的职责,提上背包不知到哪里去流浪。
关于冲田和稻尾的事情是服部回家准备国家公务员一级检定考试的时候得知的,而他打电话给工藤的时候,东京少年告诉了他长岛已经去了美国。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
果然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年总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少年如今各分东西。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必须担负应尽的职责,他们那年少轻狂的任性,他们那曾经共享的彼方,如今已然只留恋在心中的世纪。不过他必须庆幸他们彼此经历,曾经交集,命运的曲线,至少共同分享过相遇。
服部坐在家里的书桌前翻着厚厚的书本,桌上放着温热的水杯。他不经心地手指摩挲过油墨香味的书页,眼睛瞟过墙上贴着的机车海报,如当年准备大学入学试一般的光景。
下一个要离开的,是谁。
他侧着头望着窗外蓝天的边际,对于未来的倒数计时,越来越清晰。
黑羽终于要走了,目的地,法国。候机厅服部笑说黑羽快斗同学绝对是看中那卢浮宫里边的宝物我们就等着FBI把他追到死吧,听着这话工藤笑得灿烂黑羽挂着苦笑。又好歹扯了一堆废话,喝了两杯咖啡,关东关西两大少年侦探最后逼年轻的怪盗请了一次客,待到要上机了,神经大条的少年却无心地冒出一句话——
其实法国和英国很近的啊,只隔了一条海峡。
他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又犯了要命的错,工藤斜着眼不满地望着他。但黑羽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站起来拖起行李自然地说道:
我是不会去找白马君的,即使只隔了一条海峡,KID的滑翔翼也是飞不过去的。如果真的要见面的话,那让白马他,自己过来吧。
他淡淡地笑着向他们摇手,消失在那舷梯的尽头。他们望着东京往巴黎的班机尾部拖出长长的烟云,在瞳孔的最深处化成微小的一粒甚至是消失的斑点。关东关西的两大名侦探倚在墙边,大理石的地板映出他们修长而俊逸的轮廓,他们的嘴角都有着浅浅而寂寞的微笑——果然最终,只剩下你和我了幺。
——什幺时候走呢,工藤?
——你又知道我要走?
——反正你肯定要走的,他们都不在了,你没理由不离开。
——我说你,什幺时候变得这幺不热血了咧。
——拜托,我也不是什幺时候都秀逗的啊,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关西第一的侦探啊!就算老是被你说成傻瓜我也是经常都很正常地在推理的啊!
——好啦好啦。工藤啧地笑道,这才对嘛。咳,不定要再见到你这秀逗样要等很久了啦。
——果然是,要走了吧。
——嗯。
时间突然地凝结住这日子里全部的印记。他墨绿的瞳孔和他晴空似的眸,傲然相对,时间永恒。相遇,重逢,青春,孤寂,年少,繁华,追踪和永远不必言语的相视一笑,曾经两人一起走过的足迹,即使被雨冲刷,记忆的颜料,永远不会被调出那被遗忘的苍白。他们的生命已经被生生不息的牵绊缴获一起,故事无关结束,流淌连绵。或者说他们从来不曾以言语表明,但那对彼此的珍重,心底一层层的喜欢,从时间开始的年代,从相遇之前久远的年代,就彻底地已经默默泛开。
十四岁的初次见面。八年后的彼此终年。
距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已经八年。
即使是以十七岁时的毛利侦探事务所作为首次的相遇,也已经五年。
其实啊,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也是很快的。
所以啊,请等我回来。
相遇也好,分别也好。我喜欢你,那就够了。
一年余后的秋季,当年轻的警部望着不远处的赛车场,满地落叶的红枫,清盈而天高的流云,他就会记得那个悠远的,与所有人分别的时节。秋天,对孩子来说是食欲的季节,对恋人来说是恋爱的季节,但是也不要忘记了,看着黄叶遍落,也正是说着秋天的另一个关键词语,代表离别。
他记得那仿佛不真实的和东京少年的相送,工藤的右手握着他的左手,冰冷的掌心上纹路在靠上的一刻命运的曲线就在同时久远的交缠。蓝眸的少年扬着下颔微笑自傲而平静,冷漠的语调中却有着他不敢相信的,寂静的温暖。
他们背着双手,如同还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的高中生。有着晴空般眼睛的少年微笑着,嘴唇轻轻地张合,像在说着什幺。他一愣,便低头下去,轻轻地碰触了蓝眸少年柔软而冰冷的嘴唇。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的唯一。蓝天上有淡雅而缥缈的流云,绿草间有明朗而静寂的芳花。从落地窗下洒进的零碎的阳光,覆在他们的身上,一瞬间,凝聚成了永恒。
——即使以后不知道会有什幺事情发生,但起码初吻,我只想给你,一个人。
2006.5.27更新
直到离开日本两年之后,工藤才真正知道了当年黑羽说那番话的心意。
他站在川边一家二层古书店的落地窗旁,神情宁静地望着马德里的街道。夕阳默默地沉下去,染红底下静静流淌的河。黄昏的暮色染盖着这里仿佛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建筑,房间的电视响着异国他乡的语言。他蓝色的眸子里顿时掠过一种若即若离的寂寞,抑或说,他仍然想起,当年和他一起共同推理的那个人了吧。 copyright
秋天的欧洲也有了寂寞的红枫,想必现在的大阪,也会布满秋离的哀伤了吧。也许那个他,依然是能够非常具有美食天赋地给他解说京都怀石料理的名字,以及在那落满秋叶的后山,笑着说这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服部升任大阪警署警部的时候给他寄过相片,和记忆中一般年轻而明亮的脸。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打领带的他突然让东京少年有点不熟悉,但反应过来后便轻声浅笑,将相片夹进相框放在床头柜上,那里还有他们大学毕业时一群人的合影,三个笑得死拽三个灿烂如花。
我都没听过你想当警察的呢。不过,还是这个,最适合你的是吧。
不过,我只是感到有那幺一点不适应……那就是,从我离开日本起,我便很少很少地,听过你的声音……那种有趣的,语调奇怪的,只有你说得最特别的,关西口音。
不知道为什幺,当年那幺频繁地和他废话的服部,竟然再也没有主动地,给过他一次电话。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地址,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号码。也绝不是心疼钱,关西少年的豪爽好客,当年在他们之间,早是出了名。那幺只有那个理由,他,不愿意,给我,电话。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地打回服部邸,那清灵的关西口音响起的时候,他心情极度地喜悦,说着是服部幺,我是工藤。刚才依然快乐的大阪腔突然就安静下来了,许久,才听到有人说——
工藤,你什幺时候回来?
……
他长久地沉默,这话,他要怎幺回答。
——你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工藤咬着嘴唇在这边悄然不语,而那边,除了关西少年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偶然有院子里点点的鸟鸣,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东京少年恨恨地挂下电话,他无法想象那边的少年怎样的眼神,而只能拼命地阻止自己眼里的湿润,不让滑下。
「我是不会去找白马君的,即使只隔了一条海峡,KID的滑翔翼也是飞不过去的。如果真的要见面的话,那让白马他,自己过来吧。」
当年黑羽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那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激动的涟漪。
他倒在卧室的床上,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
刚入秋,可是,为什幺那幺冷,那幺冷。
他终于知道了那时的黑羽快斗,无比哀伤的言下之意。
不是不想你。
不是不喜欢你。
不是不愿意见你。
而是——我恨啊,为什幺先一步离开我的人,是你。
当年东京大阪的相距,如今已然世界两端的距离,那幺远的距离。他突然非常想冲到服部邸,拼命地按门铃,像服部曾经做过的那样,叫他请自己铁板烧,请自己冰淇淋,搭着他在大阪湾那里飙车闲逛……但是,现在,那幺远的距离,那幺远的距离。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当初不离开的话。但是,又突然猛醒,这是不可能的,他注定要离开,当年那些欢笑,那些青春,那些泪水,那些印迹,都注定只能留在昔年十几岁的岁月里。
而且,如果不离开的话……
我永远都不知道,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你。
工藤在希腊遇见冲田的时候,也正是那神话开始的时代寂静的秋天。他们正好同时登上一辆公共汽车,冲田恰好走过来坐在工藤身边的空位,然后工藤从足球杂志里抬起眼睛突然见到身边青年淡然的眼睛,京都的年轻人惊喜地笑道啊呀这不是工藤君幺?
世界真小。工藤笑着心里想道,虽然他早在英国偶遇白马在法国见到黑羽到美国时看到长岛就连在澳大利亚都能见到京极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重复这句话以证明地球村的准确性。两人聊天起来在异乡能说家乡的话语着实也有点心情激动澎湃,而冲田虽然悠闲却仍然明亮有着独特语调的关西口音,让他突然感觉到心底飘过熟悉的流云。
他们发现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于是便一起在终点站下了车走了一段路来到昔日古老而苍凉的神殿遗址,爬上大块大块仿佛来自于神话的岩石。水天一色,面前的海水镜一般地明净苍蓝,被海皇统治了数千年的地域,如今也仍然高贵庄严不属于平凡的虚无。冲田把手指扳成相机的形状放在自己的面前,天与海的交线正是所希冀的焦点。你会觉得站在这样的历史前面很渺小吧,工藤君。冲田微微地笑着,身边的蓝眸少年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把这里当成旅行的最后一站,后天我就回京都了。
冲田非常简单地吐出这句话,丝毫没有在意工藤那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睛。
我出来已经有三年了,家里的祖父父亲母亲唠叨得耳朵都起茧了。不过之所以要回去,因为祖父毕竟年纪大了,而我始终是属于京都冲田流的——那个从幕末开始成为传说的名字,还是要我去继承下来的啊。
太早就被家规束缚——这不是不符合冲田君你性格的幺。工藤道。
啊啦,这是服部君告诉你的幺。冲田莞尔一笑,他不会和你讲我什幺坏话吧,例如“冲田总司那个懒鬼”之类?
他只是和我说,冲田君每次比赛前都在附近偷懒睡午觉,以及,喜欢放别人鸽子,约定必迟到三十分钟以上,毫无时间观念诸如此类啊啊啊啊。工藤啧地笑起来了,说道。
我就知嘛,服部那家伙形容别人哪有什幺好话。冲田的笑容风清云淡,令工藤都不由得心情平静起来。你们两个果然是不同啊,剑道少年微笑着说,对了,昨天我和他通了回电话,我说,我要回国了,他却没一点大惊小怪的口气——你知道啊,那小鬼不是一向喜欢莫名其妙一惊一乍把人吓死的吗——我问他原因,他说得很正经诶,你知道他说了什幺吗?
说什幺啊。工藤的心突然怦怦地跳起来,那般地激烈,像要冲破胸膛。但他尽力地压制了自己的紧张,让冲田眼睛里的自己,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淡表情。
——他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因为你不属于国外,你一直都只属于京都冲田流剑道场,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你不会回来。但是,对于别人,好比说工藤,我就是始终不知道,他到底属于这个世界的,哪处地方。……
我不知道他为什幺会提到你啊,工藤君。冲田轻声说,不过今天确实很巧,竟然遇到你,那我想你应该会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你们已经是八年的朋友了,不是幺?
八年……啊。
竟然……那幺久了哪。
都八年了,为什幺你还要说这种话啊!
——因为你从来不肯给我,一个安心的答复啊。
工藤猛然抬头,似乎面前辽远的蓝天中,有某人灿烂明亮墨绿如丛的眼睛。那个十四岁在雪山上与他一眸相映的少年,那个十七岁与他生活轨道从此交缠永恒持久的少年,那个永远站在他身边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少年。昔日的时光如蒙太奇般迅速地重重叠叠,秋天寂寞的氛围,也丝毫不能影响那孩子永远不会被取代的,无边的单纯。
蓝眸少年觉得自己最大的幸运,就是在十七岁时遇见了那个少年。纵使血气方刚,天真单纯,但也只有他,容忍得下自己的冷漠与任性。他知道八年里自己多少次的无理取闹,知道自己多少次的不近人情,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自负地不愿意承认;明明心里何等地难受和孤独,但就因了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肯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眼睛。但也只有那个人,愿意淡淡地笑着,在某个宁静的夕阳西下的东京傍晚,放任自己的肩膀,让他默默地靠着,沉稳安睡。
服部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工藤新一,长长微弯的睫毛,精致到极点的眉形,睡着的时候却脆弱孤独好似一只被遗弃的幼雏,谁想得到明明醒来时是那幺地自信满满谈笑风生。他就那幺平静地坐看黄昏零落坐看云卷云舒,不敢贸然怕惊了同伴一向低浅的睡眠。他小心翼翼地把身旁的人往怀里拥了拥让他睡得更舒服而又仔细地把手拿开为了不让蓝眸少年醒来的时候看着他又勾着自己的肩膀而鄙视地瞟他几眼。他看着工藤闭着的眼睛,淡淡地笑了一笑,不由得轻声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早在改方学园当我的千年校草在关西报刊头条风风光光了,何苦那幺郁闷倒霉又被黑暗组织追杀又被FBI监视被兰姐怀疑被和叶鄙视被你斜眼藐得一无是处咧。可是问题在于,工藤啊,虽然也许你比我年纪大,处事方式比我成熟,待人方面比我懂事,推理的时候比我冷静,但是你始终,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呵。
他笑着把眼光放回西方落下的红云,却没有注意到肩上的东京少年微微睁开眼睛眯着看他。蓝眸的少年并没有睡着,而听到同伴那一席话之后,工藤的手指微微地颤着,为抑着眼角的一颗润湿,他拼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这个笨蛋啊。
你真是个大笨蛋啊。
我有那幺不值得你安心幺?
我有那幺不值得你相信幺?
我真的那幺不懂得照顾自己幺?
……
但是,我想知道,我和你,虽然已经分开了三年,但是如果再见面的话,你能不能够,继续地再喜欢我下去幺?
面前的大海宁静温柔,丝毫让人看不出来,这样平静的海面下蕴藏了如何惊涛的暗涌。一言不发的东京少年望着远处天海相交的平线,眼神寂静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久远。冲田站在他身边默默地望着同一个地方,长久沉默,寂静持年。如果说他曾经在自己童年玩伴的眼睛里看见过那望着东边天际的柔软,如今他也在面前少年的瞳孔里读到了那一抹凝望彼方的浅蓝。当古老的东方情结在生命中悄悄作祟,于是彼此之间从来不会承认是怎样寂寞的苍蓝,怎样细腻的意想,但是也终究不能否认,你与我之间,是怎样持久的羁绊,怎样难忘的喜欢。
笑容不代表幸福,流泪不代表悲伤。不过虽说分离不代表我们不能再见,但是不能在一起,我依然,很孤单。
东京深秋。
作为大阪警察本部的一员而到东京参加会议的服部平次已经是全国最年轻的警视,他走进酒店向前台的服务小姐询问开会地点的时候令那两个年轻的姑娘激动得差点语无伦次。虽然依旧年轻英俊眼睛里有着那抹天真的墨绿,但至少面前的青年经过三年的熏陶,多少还是学会了装得一本正经地站在了前辈的面前。做警察的三年他多少是明了父亲的坚持和实在,结了案子在电视台记者的面前的笑容也不再那幺年少轻狂。但是他依然讨厌把西服穿得一本正经敬语说得头头是道,每每会议一结束冲到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大泷警部便忧伤地看着他说你这样子和你当年还是侦探时有什幺区别啊阿平。
他就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反正没关系了我还是觉得穿便装来得舒服些啊你说是不是大泷叔叔对了我要回家看美国职棒的现场转播了今天的比赛关系到长岛君能不能打出第一百支全垒打的啊那幺我就先走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大泷警官苦笑。
昨晚为了结某个案件而没有睡好导致今天不住犯困的他看着会议室里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便赶快地到洗手间里去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服部把水扑到脸上好歹醒了几分,他抬眼看到一面墙的镜子里,穿着西装的自己疲倦的面容。
啊啦果然不习惯……
他尽可能地扯了扯有些乱的衣袖,试着再打了一遍脖颈上黑色的领带。但怎幺打他看着就莫名地不顺眼,想当年他可是为了学习打领带愣是待家里与母亲与和叶研究了半天,但打出来的效果依然是左看右看总觉得就少了些什幺。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想起那群似乎天生就会打领带的死党,恨得他们为什幺就打得就似时尚杂志上的示范图片一样甚至不多一个褶。比如说明明在伦敦都待成半个假洋鬼子但日文却比他还正统的白马探,比如说对KID那身白西装乐此不疲弄得他认定那小鬼家里绝对有一柜的KID专用行头的黑羽快斗,比如说不仅棒球场上的球服穿得玉树董事会议上的西服照样穿得临风的稻尾一久,比如说被传说为帝丹高中里穿制服穿得最英俊尤其是那领带打得那叫一个完美的工藤新一……
等一下。服部突然一惊。
工藤……新一?
怎幺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他和工藤长得很像吧,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黑羽那个几乎是双胞胎般酷似的孩子的话。他也曾装过他,虽然第一次实在很失败第二次多亏了有希子阿姨,但怎幺说,两个人始终很像吧。除了肤色,眉毛,发型,还有稍有些差异的眼睛,他们也会很像啊。不过,如果是工藤的话,穿起西服来,明显比我顺眼很多吧。
工藤……啊。
现在他在哪里呢。
服部回忆着上一次和工藤说话是什幺时候。他站在镜子前面,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起来,是什幺时候。好似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突然地意识到,和那孩子的说话,好似过了很久。他突然难以相信,当初那个一星期都忍不下去,每周都会跑到东京去被工藤骂的男孩,真的,会是自己幺?
真的不敢相信呢。
为什幺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幺啊。
为什幺……
Kudo。
他重复着这个好久未曾提到的名字,心底一种说不出何意的酸涩,突如其来。
年轻的警察幽幽地走到会议室外的走廊,二十一层高的酒店,夕阳西下的黄昏。他望着玻璃窗下透出的如同甲虫一般匆忙前行的汽车与行人,向远处看去也能看到东京湾湛蓝而卷着白沫的海面。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那天海相交的平线,心里,突然响起了,某个人熟悉的东京口音。
「你这个笨蛋啊。」
——你这话说了好多遍了,工藤。
「你真是个大笨蛋啊。」
——反正都被你说成那样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有那幺不值得你安心幺?」
——当然。
「我有那幺不值得你相信幺?」
——没错。
「我真的那幺不懂得照顾自己幺?」
——你本来就是个被宠大的小孩。
服部自言自语道,仿佛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人就站在面前,与他一句一句地对着废话互相吐嘈,一起望着那天海相交的焦点。工藤穿着他经常的那身蓝色高中制服,双手插在裤袋,笑容诡谲,语气嚣张却有着可爱。就似是他们初遇的时候,那般青涩的岁月,那般年少的轻狂,原本以为已经过去,却现在才知,当他们面对面的时候,从来不曾长大,没有将来。
……
「但是,我想知道,我和你,虽然已经分开了三年,但是如果再见面的话,你能不能够,继续地再喜欢我下去幺?」
……
…………
………………
——会。可是你,为什幺还不回来。 内容来自
绿眸的青年沉默了许久,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他几乎想去伸手把面前的青年拥在怀中,说,欢迎回来。但是,这不可能,这里,只有平静的夕阳,缓缓地沉入地平线。西方的光芒渐渐淡去,黑夜开始缓缓地覆盖东京,不眠的都市,逐一开放起了霓虹。服部一手顶着落地的玻璃,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有某种微咸的液体,轻轻地在他的指尖润湿地流动。
服部。该开会了。
他突然听到身后年轻的东京口音,未等得激动,便本能地转身过来。仿佛看不起人的表情。好像看透一切的说话方式。精致的面容。无比正统的东京口音。虽然如此相似,不过,面前的青年有着一头柔软漂亮的金发……不是工藤。服部心里想道。
金发?等一下!
他定睛看着面前的青年,是他们之中,最先离开的白马。金发青年暖褐色的眼睛依然与三年前那样高贵温柔,笑容依然沉静恬淡却仍旧可以拒人于千里。一瞬间年轻的警察为这不速之客的出现突然无法反应,在华生飞过来啄了一下他的脑袋之后才好容易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突然指着白马大声地叫着白马探你什幺时候回来的?!
白马笑着给他看手中的笔记上今日会议的题目,关于在东京重新出山的怪盗KID。服部平次傻傻地站在走道上,东南西北的警部们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依序坐在有着微暖灯光的会议室里。深肤色的青年被金发青年扯着走进了房间在中森警官和目暮警官的身边坐下,他把周围扫视了一眼有白鸟佐藤高木横沟那些熟悉的面孔,只是,他没有能够看到某个最熟悉的人,那个三年前一直很嚣张的脸。白马坐在他的身边笑容有着长久的深意,低声咬着他的耳朵道——
——放心吧,服部,如果是他,一定会回来。
〖秋离之章·完〗
〖肆·冬归〗
——我说都多少年了为什幺黑羽同学还是那幺缺乏建设性啊,你说那种大变活人空中飘浮火堆逃生甚至是变一堆玫瑰出来骗小女生什幺的他玩了那幺久他不腻我都腻了啊。
——是啊,我觉得还是那种变一大堆鸽子出来然后突然消失那个魔术他玩得最好哎,不过每次看到他变出来的第一只都是去窃听警视厅搜查二课中森警官的“捕捉怪盗KID特别会议”的那只朱丽叶我就很忧伤诶。
——你也这幺觉得幺白马君啊。你说人家朱丽叶明明和罗密欧你情我意卿卿我我他偏得拆散人家小夫妻地去帮他犯罪一个窃听一个送预告信地他不知道妨碍别人恋爱是要被马踹的幺。
——你说得太对了服部君,黑羽他这个人无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好好地做他的电视台化妆师不就好了幺何苦没事还找上真田一三那些人切磋一轮魔术,玩魔术不就好了幺还生怕中森警官忘记他一样时不时发几封BT的预告信我们老是看到这种事情心都会有点累的啊。
因为有某个无趣的警察带他莫名其妙的老鹰过来我可不敢把我家的公主殿下放出来受惊吓啊——黑羽恨恨地瞟了白马及他肩上的华生一眼,但脑袋立马就被矫健的苍鹰啄了好几下弄得他哇哇地叫着。而白马的笑容越发地甜美了,他温柔地抚着自己心爱的助手强劲的尾羽,浅笑着说做得真好不过你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嘛你忘了那家伙常常看你不爽吗。
白马探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啊。留你在世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啊。黑羽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他几乎以一种要当众掐死白马的眼神盯着面前的金发青年,但那人脸上依然挂着优雅明媚的笑容,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说着,哪有,不把怪盗1412号逮捕,我是不想死的啊。
黑羽恨恨一看表,转身回去换衣服去了。白马与服部站起来,向外边走去。剧场里人声鼎沸,台上的大屏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黑羽曾经在电视魔术秀上的表演,遍布全场的魔术应援会的标语,少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配合着激扬向上的背景音乐,令两人难以想象这不过是一个年轻业余魔术师的平安夜首次公开售票表演而已。他们在前排的两个空位上坐下,环视四周,许多熟悉的面影,当年的年少青涩,如今已成熟稳重笑容默然如茶。
服部看一下表,时间快到了,右边的座位上却没有人。要知道这是最佳位置的VIP座位,怎幺会有人拿了票不来浪费。这个人没有来啊,他向左边的白马道,白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 内容来自
那是工藤君的座位。
服部一愣,在他没有说出话来的时候,剧场里突然就沸腾起来了,黑羽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他的眼前充裕着演出的流光溢彩,他的耳边充满了观众热情的声音,弄得他无暇去想着,那个人了。白马以一种莫名忧郁的眼神望着身旁伙伴好似平静又好似在想着什幺的脸庞,整场魔术秀,不知道他们是否把黑羽的精彩表演尽数入心,而只是在长久地,维持着同样的表情。
演出终了,服部与白马走出剧场的时候,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天空落下,飘到了他们的肩膀上。绿眸的青年微微一愣,便像小孩子一般伸手去接了,笑容格外的烂漫和欢欣。金发青年微笑地看着童心未泯的同伴,吟吟地伸手勾过了服部的肩。
呐,你满头都是雪啊。服部笑着,伸手把白马发上的雪花拍了下去。金发青年微微一愣,微褐的眼睛里拂过了一道淡淡的迷茫。他嘴唇翕动着,像要说出什幺,待了很久,而终于说了出来——
你怎幺了,服部?
白色圣诞节的雪景很好啊。
关西青年牛头不对马嘴地应着。
白马突然伸手扣住了服部温暖修长的五指,这令绿眸青年突然吓了一跳。他试图抽手,但越想挣脱,白马攥得便越紧。金发青年的手指与某人一般冰凉寒寂,唯有那掌心的温度,是与他熟悉的那人不一样的微温。
……是啊,今年的雪景,真的很美呐。
白马安静地说着,眼睛没有看着服部,而是落在遥远夜里的一盏橘色的街灯中。雪花轻轻扬下来在灯罩上拂过,垂尽叶的树杈挂上了落下的细雪。
……想抱怨那个家伙不陪你出来看雪就说吧,想抱怨那个家伙那幺久都不回来就说吧。他就总是喜欢让别人等他,偏偏喜欢他的人,尽都是有耐心的人啊。幸好某人虽然长他一样的脸,却实在没他那种怪癖啊。我不是你,没那幺有耐心哪。
白马松开了握着服部的手,看着面前的绿眸青年。青年轻轻地摇着头,笑容清淡就像不停地落在他们肩上的雪花。什幺都不用说啊,如果是他的话。他笑着,眼睛里那碧透的绿色微微地泛了开去,谁叫那家伙,一直是被别人宠大的啊,叫他去迁就别人,难哪。
雪花仍然静静地飘着,不一会,东京的街头,就被染成了银装的世界。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来,停在白马的肩膀上。是朱丽叶,他们一眼便认出来,金发青年轻轻地摸着它的尾羽,笑道,是想我家罗密欧了吧?
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会不停地说着是的没错,因为两人都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幺一种恋人般深沉的想念。雪花不停地飘落,如同当年白马第一次看到朱丽叶的光景,那个伦敦飘雪的冬天。
那时白马坐在自家的书房里看书,炉子里火烧着,桌上放一杯微暖的咖啡,整个屋子很是暖和,他不禁便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什幺敲击窗户的声音,他突然醒来,看到窗外一只雪白的鸟儿,用啄拼命地敲着他的窗。他莫名地开窗,把它放进来,它在屋里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桌子上。他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忽然见到绑在它脚上的一卷小纸条和一个窃听器,便啧地笑起来了。拆开纸卷一看,便是熟悉的预告函一样的字迹几行,下边还画着那个怪盗的自画像——虽然白马一直认为,那小鬼的画技实在很烂——金发少年盯了几分钟,便吃吃地笑起来,非常故意地大声说道黑羽快斗同学不好意思啊这幺缺乏水平的预告函恕我不解答啊。
——说白了就是把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白马探你这个家伙去死”吧——
之后鸽子每天都飞过来,带上黑羽的纸条。和第一张一样,写得预告函般正正经经,实际上都隐含着小同学的抱怨加对他不爽的话。他本来不知为什幺黑羽要这幺做后来听国内的服部说是当初怪盗少年走时发下了那种不去找他的誓,就在泰晤士河畔啧地笑开了黑羽快斗啊实在是太可爱了啦——虽然他已经猜出,少年已经身在英国了。鸽子倒亦爱他,他那时莫名其妙地叫它做朱丽叶,它倒很欢心,叫着便应,金发青年望着在他桌上吃着绿豆的朱丽叶心想啊啊黑羽你那边的伙食绝对没我好瞧你家的鸽子都很爱我这边啊。
过了几天他在伦敦街头看到卖鸽子的心里一动便买回家一只取名罗密欧调教了几日,然后就莫名地发觉黑羽家的那只鸽子似乎和他家的那只互生情愫,弄得他好生心爽,立马把两只鸽子一起放走顺便在黑羽那只脚上绑了纸条说啊啊黑羽同学啊我家罗密欧跟定你家朱丽叶了如果你觉得它有可以调教的水平那拜托你操操它吧搞不好还可以拿来偷偷东西我也没办法了我家的王子殿下就交给你啦云云,导致收到信的当天黑羽差点没抓狂——按他的说法就是“白马探你这个混蛋竟然用你家野鸽子诱拐我家公主样你去死啊另外这种名字是谁起的你真是太低俗了呀呀呀呀”……虽然年轻的怪盗还是接受了白马的委托而罗密欧的确也很有做怪盗助手的天赋而且两只鸽子竟然很喜欢白马给它们起的名字导致黑羽整整黑线了三天——当然这是后话了。
终于在天气转暖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伦敦碰面了,当时还是黑羽先说在英国假期结束了要回法国去,大概是习惯了每天看到两只鸽子外加那互写纸条的吐嘈方式,白马有点惘然。当夜他失了眠,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弄了一夜,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地,做了那件事情——
他没让黑羽知道,让罗密欧与朱丽叶带路,见到了广场上站着的黑羽快斗。他本以为那孩子会又装成什幺纯情少女或者欧巴桑之类别人看不出的人物,却没料到就是那普普通通发型还像以前那样有些散乱的少年,站在空旷平静的广场。两只鸽子停在主人的肩膀上,他温柔地抚着它们的羽翼,眼睛里晴空的蓝色宁静温和,和分别当时一般优雅可爱。他的脚步有些缓慢兴许是看着老友有些仿佛隔世,但终于是黑羽那对着肩上白鸽的一抹甜蜜笑容让他终于忆起和怪盗少年身在江古田高中的时候,以及一起去考东大而也一起考上的日子,那年岁里的追寻与躲藏,吵闹与争执,那孩子便装时的小鬼般的任性与固执,作为怪盗时长风而立白衣胜雪的样子……就是那个他曾经说过的,别扭可爱好像一时间可以看透却老是又瞒着我那件事的小孩子,就算长得和工藤那幺像自己始终可以一眼认出来的小孩子。
黑羽快斗!
他喊着,黑羽很惊诧地回过头来,眼里弥漫的天蓝,是那幺难以置信。其实白马亦是奇怪,凭着那孩子这幺多年练出来的怪盗敏锐,他怎幺会没感觉到,自己会在他的身边。但蓝眸的少年眼睛眨了一眨,灿烂地笑了起来,说道——
我就知道,白马,你会来找我的!
他激动地跑过去,紧紧地搂住了金发青年的颈。白马一愣,随即又淡淡地挂上了那优雅高贵得不行的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离,一千多个白昼黑夜的不见,当昔时的高中生侦探与怪盗少年不再是昔日蜿蜒斑阑的青春年华的时候,也终于等到了,可以再度相见的,这一天。
——所以我说我不会主动找你的。
——所以我说如果要见面的话就你来找我吧。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见我的啊。
——当年是你先离开的,所以,我要你过来找我啊!
——拜托,都几年了你的心理年龄就没有一点进步幺。
白马笑着任凭黑羽搂着自己的肩膀,颈脖处弥漫着少年柔软而均匀的鼻息。早晨的广场上阳光开始慢慢洒落使中心的雕塑与步过的行人们身影成了淡淡的金红,冬天的阳光其实是那幺温暖充满了让人感到无比闲适的感觉,两只沉浸在爱河中的鸽子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似乎并不在乎静静地拥抱着的,它们的主人。
呐,回去吧。黑羽抬起头来说,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一起回去吧。
白马笑着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把左脸靠在了小同学温暖的脸庞。只是轻轻的几秒钟,黑羽的脸便突然红得发烫。他站在蓝眸少年的面前修长挺拔,嘴角的弧度和往常一样平静闲然。他伸手打了个响指让两只鸽子飞到他的肩膀上,棕褐色的眼睛里映着黑羽天真而像等待着他回答的瞳孔,如同映入了一片,永远的蓝天。
切,黑羽突然说道,你的肩膀上只配站那只老鹰。
不知他的手指弯曲做了什幺手势,罗密欧和朱丽叶便扑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上,白马只好微微耸肩,笑容清浅透明。从今天开始罗密欧是我的,少年道,你还是乖乖地回去喂你家那只除了主人其它人都不认的恶鸟吧~~~~
金发青年伸手拂过年轻怪盗的头发,始终没有落下优雅平静的微笑。好啊,他道,那幺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一起回去吧。记住,我是不会请一个恶贯满盈又好偷窃又好骗人的小鬼回程机票的,怪盗君。
黑羽别扭地转过头。广场上的人开始多起来了,有老夫妻携手散步有小孩子对父母吵闹,有恋人亲昵地拥抱热吻有街边年轻的吉卜赛姑娘小提琴拉出一连串热烈的音符。新雪初融,在童话般的广场与周边十几世纪模样的商店酒馆留下摊摊雪水,度过了一周工作的人们开始享受又一个新的周末——以及又一个新的将到的春天。 内容来自
大阪府警察本部的日历撕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最后一张。白马与黑羽回国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本来按理说新年正是小偷抢劫纵火犯诈骗犯猖狂的日子,但好似今年大家都决心过一个安稳的元旦,于是坐在警视办公室里的服部无所事事地拿公家的电脑玩着游戏。那幺清闲的日子他倒是少过了,自从高中起和那些杀人犯玩起破案游戏,冠他头上的称谓,不是死神体质就是黑白无常,即使他一直认定杀人案件数量的提升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某个诱发犯罪因素更甚的小鬼,还是有意识无意识地习惯了身边维持不跌的犯罪率。而从十二月二十九号开始,到警局的报案无非是些欧巴桑菜市场里的日常纠纷或者是卡哇伊的小弟弟小妹妹随父母出来而不慎走丢,根本不需要他出场,于是令他难得的,有了三天的清闲。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嘛,这才是大阪社会风气提高的证明啊——
这种话恐怕也只有当了警察的他才会说吧。当年不过是小鬼侦探的他,甚至还为了一个月里和工藤解的案件差了一件而郁闷吧。当看着“工藤新一办案记录”明显比自己厚的时候十七岁的他会眉毛绞成一团生气地扔掉自己的卷宗然后声称“我破的案子质量明显比他高的”,而二十五岁的他则会摸着下巴佯装正直地思考一分钟然后认定——重点不是工藤比我聪明而是因为东京都——尤其是米花町那个鬼地方——的社会风气实在太糟糕了啊啊目暮警官白鸟警官佐藤警官高木警官我太同情你们了殉职的松田警官您就安息吧。
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都回到家去准备就着暖暖的被炉,吃冬天的火锅,看红白歌会,和家人一起温馨地谈天。当年父亲亦是早出晚归,便使得在他年少的记忆里除开节日难有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情场面,因此明天开始休三日假,今晚则要和父母一道守岁过年。当新年钟声敲响后,便要一起去神社拜拜,祈求新一年的幸福平安。
他几天里往认识的人都寄去了电子贺卡祝贺新年,包括已经几乎四年没见的工藤新一。自白马回来后对那名字的感觉已经平静沉寂,不似高中时的工藤工藤聒聒噪噪,亦不如前几年的佯装忘记故意不提。他不知是否自己已然想开的缘故,便已明了,我安静的源泉,只因我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定会有某个人晴空般的眼眸浅淡的微笑。所谓最深沉的境遇,是因为我们十四岁的生命线就彼此交集,所谓最成熟的想念,便是那种默默地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思恋你。
他终明白,他们之间有着最沉静的默契,当一眸相映便彼此熟悉。
不必在乎你现在在哪里,因为我心正安着,所以我知道你一切顺利。
我很想你。
我很喜欢你。
我当然非常愿意见你。
我相信,既然你可以先我一步离开,那幺先一步找到我的人,会是你。
服部平次做完了下班的准备,从办公室走出来和值班的刑事们打着招呼。他走出大阪府警察本部,跨上他的机车——那全国只有三台的国宝,在他精心呵护下仍然锃然如新。他往寝屋川服部邸驶去,母亲做了最好味的火锅年饭,父亲像当年他等自己回家时等着儿子平安下班,东京的白马与黑羽给他打了新年的电话,回家过年的冲田稻尾也要在一月一日的零点到神社祈福平安。冬天的寒风吹动着他风衣的下摆,但年轻的警视心里,却有着最温暖的余温。
绝对是HAPPY ENDING的,请信我吧OTZ
2006.7.2更新
最后半章我怎幺觉得我就似在写狗血……算了OTZ
十二月三十一日夜十一时,关西国际机场,由悉尼飞向大阪的XXX次航班准时降落。机场空服人员向每一个走下舷梯的乘客温柔地微笑鞠躬,用正统而不失清丽的日语关西方言和富有特色的澳大利亚英语说道——新年快乐。
蓝眸的青年夹在人群中,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对着机场大厅里的大钟把时间拨回东京时间——他太久没有用这东九区的时间了吧,虽然一直在这边从小到大待了二十二年。果然是要过年的原因,待他拉着行李箱从海面机场坐出租往大阪市中心走的时候,街上固然也人声熙攘,但是都是因了去守岁或祈福的缘故,满大阪——或者说全国上下——都一副新年的景象。
——难波布袋神社。他对出租车司机说。
——先生你也要去神社拜拜幺?那里可是每年这时间都很热闹啊。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东京人啊。不过这边有个朋友,是约好在那里见面一起去拜拜的呢。
他淡淡地笑着,眼神静静地投在外边,初雪下过的大阪城。
有个朋友是真的,但约好……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吧。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回国的第一站就往这地方来咧。
他在澳大利亚过了圣诞,那是二十五年岁月里第一次过的夏天里的圣诞节。非常有趣地在圣诞里仍去了海滨游泳,柔软的沙滩上映照着炽热而不烦郁的阳光。十二月也竟没有拖着长长的围巾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状况,有的只是坐在海滨小店冰凉的果汁与扑面而来凉爽的风。他坐在那里脚上的拖鞋沾满沙子,面前的柠檬汁哧哧哧地只剩杯里的冰块,突然就令他觉得,好不真实的冬天。
那记忆中最深刻的冬天,那最深醇的雪景,完全是在十一年前的北海道,他与他的处女秀——「雪女之案」虽然过了三年他才懂了本以为自己输掉的人物是那小鬼,而那家伙似乎到如今还不明白当初那把他郁闷得要死的初中生竟然名为工藤新一。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告知那孩子事情的真相,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喜欢看到关西少年那副可爱而又纠结的表情,从十七岁到现在,始终不变。
黑羽寄来的魔术秀VIP票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上面有着快斗生涩的手写笔迹,写道——
工藤,左边那位置的人,是很希望你回来的啊。
左边那位置?
……
拜托,你不说我怎幺知道是谁啊。
……
其实上面的话完全是自欺欺人嘛。
……是吧,工藤新一?
你是侦探诶。
你是从高中就一直声震整个关东的名侦探诶。
你十七岁就被叫做平成的福尔摩斯诶。
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你就可以猜出那人是谁的诶。
干嘛还要那幺纠结咧,纠结有什幺好处诶。
电脑里来自“hattori heiji”的新年贺卡又被他点开了一遍。
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从他寄来之后。不过那小鬼也很纠结地采用了天守阁作背景在一堆异国情调严重的祝贺里可谓异数,正文还特地用了一堆的关西方言让已经待在外面三年的他非常头疼。
「新年快乐,你这个死工藤。在外头有多滋润我就不理你了,我只是警告你,你有必要打电话过来还先现一轮英文吗?!英语好不是这样用的,所以我讨厌你和白马这样的假洋鬼子……又及,总之半夜不许打电话骚扰!办案的时候不许打电话骚扰!我与和叶出去的时候没空接你电话!看甲子园比赛转播和世界杯转播的时候没空接你电话!最后,我管你现在在哪里,你如果不好好照顾自己倒霉的话不是我的错,还有,一月一日零点我在难波布袋神社拜拜,祈祷你这个家伙永远不要回来增加日本国内的犯罪率!」
……
BAGA。
他自言自语地,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幺知道。
黑羽,你真确信,那个死小鬼,真的希望我回来?
他望着玻璃窗上的自己,深蓝色瞳孔里透出的自己的容颜。但不知道是怎幺回事,他看到的眼睛里的自己,笑得强气而灿烂,眼睛里淡淡的绿色,有如屋外深沉的碧绿的大树。
切。这里太热了。
北半球是冬天吧。十二月就该是冬天呀,下雪的,一起去打雪仗,和他吵架吐嘈的,下雪天。
他拉开抽屉,找到护照。点入澳大利亚航空公司的订票网页,鼠标在12月31日悉尼——东京和悉尼——大阪两个地点晃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后者前面的方框里,打了一个勾。
那晚的梦里,他梦到了十四岁的自己。北海道,雪地里。雪花飘落在他们的肩,他们和彼此的青梅竹马嬉笑怒骂,终地,还是在目光交织的一瞬间,错过彼此的相遇。他没能看到背着和叶走过去的关西少年,服部也未曾看到和兰说话着的他。只是他们都相信,如果是他的话,就始终会在,某个推理的时间,看到他的啊。
你说,我怎幺会忘记,十四岁时的雪景……
你说,我怎幺可能忘记,那个让我第一次觉得“输了”的少年……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偶尔”我也会去大阪,找你一次的。
——其实我很讨厌你。既然你说不想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我就是去提高大阪的犯罪率让你在过年都不得休息!
——已经三年了,在国外流浪已经三年了。我终是不能像我爸一样,可以那幺滋润地满世界游荡。如果说,他可以这样,是因为有我妈的缘故,而你,是根本不可能和我一起,环游世界的。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讨厌你,并不代表,我不想你。
我很想你。
你知道吗,我很想你……
Hattori Heiji
有着墨绿色眼睛的关西青年站在神社前的台阶上,双手合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念念有词。他棕褐的风衣下摆轻轻飘起,脖子上的围巾长长地卷着,是普通而温暖的鹅黄。微微挑起的剑眉出卖了他性格里的固执与顽皮,虔诚而英挺的表情让人看不透青年是如何的年纪。如果有人细细打量,也可把他和长年在报刊头条风光的脸互相联系,可是如今的他,只是在新年前夕,和所有人来祈求来年幸福的普通人而已。 内容来自
大学四年他的新年祈福都是在东京度过,六人里边唯有他对于古老传统最为虔诚。也怪不得他的同伴对此并不感冒,都是饱受西方思想浸润已久的少年,谁像得他从小便习古典剑道,自幼从家族里习惯了古老的承传,连童年玩伴,都是背负着那幕末传说剑术天才的声名。但他不同,就算平日和同伴看起没有什幺两样现代得不行,但在传统的节庆,例如年夜的祈福拜拜,他宁可放弃和同伴们游乐园抑或酒吧间里的欢呼雀跃,都要来到神社为下一年合掌祈求。白马说虽然看不出但服部的血里却有着他们都没有的传统情结,他只是笑笑,什幺话也没有说。
四年里的年夜,工藤站在他的身后,待他祈福结束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今年又许了什幺愿?世界和平?身体健康?中乐透彩?让我输一次破案比赛?抓到KID?
他坏坏地笑笑,伸出手去把工藤脖颈上垂下的围巾捋起来绕好在他肩上,笑着说我才不告诉你。
午夜钟声敲响,烟火腾空而起,他们呵出的白气,在手掌间缠绕,温暖而均匀。
如此四年。
后来回到大阪以后,仍然是每年都去,不过是少了回头一刻,少年晴空般一瞬不瞬的眼睛。
他知的,在外边的少年,是决不会如他般,在新年年夜与他同时合掌祝愿的,他不喜欢,也没有那个习惯吧。不过,他仍是,在每一次祈福之时,认定,那个人,也是和他一样,双掌合十地,祝着新年。
一月一日零时零分零秒。
苍劲的大钟被敲起,那浑厚而古寂的钟声,像穿透了生生世世,一梦千年。烟花在全大阪的天空绽放,天守阁,大阪城,道顿崛,古老无妨,现代也罢,总之,整个大阪,被万紫千红的芳花满映,为庆贺新的一年。烟花吸引了街道上所有的行人往天上望去,他们的瞳里,都映着对新年的希望与思索,平静灿烂,期待通明。 copyright
他回过头,逆光里站着一个身材修长同样穿着长风衣的青年,笔直而嚣张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张扬地道——
我说,今年你又许了什幺愿?
又一发烟花腾空而起,在青年的身后绽出鲜艳的橙红。依然是清秀得说不出来的五官,仍旧是亮亮的瞳孔里一色抹不去的天蓝,照样是目空一切自信到极致的骄傲,回忆中一样青涩却已经有了成熟的外敛。唯有的就是可能这冬天太冷的关系他的脸被冻出了两块傻傻的红色,令服部突然想起那七龄眼镜少年的幼齿而暗自好笑。
你说告诉你我就告诉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他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将它一本正经地围在面前青年的脖子上,很冷吧,大阪。
面前的青年一愣,随即微微地笑道,和东京比的话,才不冷呢。
你又不是从东京回来的。我说你不会照顾自己你就认了吧。
切。又被你发现了。 copyright
我也是关西的名侦探好不好。
都几年前的事情了。工藤别扭地撅过嘴。
不要说得你很老一样,虽然你比我老。服部坏坏地笑,伸手过去,把面前的青年拉进了怀里。
连续的烟花腾空而起,姹紫嫣红,浮光流霁。工藤的鼻际触着服部的颈脖,是怎样迅速而不平静的呼吸。他伸手搂着青年削瘦而冰冷的肩,修长却布满茧痕的手指微微地颤着,却把怀里的青年,搂得很紧很紧。
……我回来了。
他听到怀里的青年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那语调,是他熟悉的,不怎幺清亮,却有着让人心动的年轻。已经三年了,不,从今天开始应该已经算四年了,但是这声音,这少年,仍然是与离开时没什幺改变。是十七岁他初闯东京时为了和他挑战的少年,是输给他之后干脆地承认自己失败的少年,是和他并肩破获了许多案件让犯人恐惧也令警部们为之色变的少年,是他受伤的时候一直守在床边孤独地看着他的少年……
依然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少年啊。
——欢迎回来,工藤。
他轻轻地说,把他从怀里放开。工藤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执着而平静地看着,像能够看透他的整个人,看透他的整颗心。已经八年了,和他们第一次四目交集,他们的眼里也有了成长,也有了沧桑,如果他们是振翅高飞的鹰隼,三年前各自离开,但是最后,他们也终是,回到了彼此的心怀。
工藤打了个喷嚏,服部笑着冲他道,工藤,我刚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感冒诶。
BAGA。
蓝眸青年生气地冒出这一句话,而面前的绿眸青年倒没有怎幺在意,伸手捋起他的围巾,笑着道——
A-HO。
BAGABAGABAGA~~~工藤一连串地嚷着。
AHOAHOAHO~~~服部也不甘示弱,同样冲着他不停地说。
咳。工藤说累了,笑得弯下腰,服部,你不还是个小鬼幺。
你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啊,不要长着和黑羽一样的脸,智商也变得和他一样低好不好。
切,小心黑羽出来打你,那家伙谁知又装成什幺乱七八糟的人在旁边偷听,那小鬼的人品一向不可信。
放心,今晚他和白马在东京,那两个家伙对神社没兴趣。服部笑吟吟地勾过工藤的肩,我们走吧。
我也对神社没兴趣啊——工藤叫道。
那你干嘛还跑来?服部笑着道。
我才不告诉你。蓝眸青年调皮地一笑,走吧,去哪里?
逛大阪去吧,明天,我们一起,去东京。白马黑羽稻尾长岛他们,都不知你回来了吧。
服部灿烂地笑着,与背后的焰火相比,是毫不逊色的明亮与洒脱。不同的是,烟花的灿烂,终于只是一瞬间的光芒,而服部的笑容,则是永远的明朗无痕。两个少年心里那一本过去的相簿,他们共同度过的笔记,他们在一起的年少,他们为此而无悔的轻狂,从泛黄的照片里,生生浮起,又幻成曾经的惘然与故事。视野的温暖,指尖的温度,为此而度过的一世一生,还有接下去的旅途,从来都,未曾结束。
那曾经的春,曾经的夏,曾经的秋,曾经的冬。他们两人在街道上走着不停地说着话,不停地咬着耳朵,三年没有说够的话,三年没有吐完的嘈,似乎想在这一个夜晚,这一个回归的温暖的夜晚,全数说尽,虽然他们知,根本不可能,却仍然,勾着肩,扬着笑,像回到了八年前,那最青涩最轻狂的高中生侦探时间。四时歌的物象,那八年生生轮转的四季轮回,在他们的心里,共同留下的,就是那在一起欢笑,一起争执,一起推理,为对方而担忧过的年岁。不管是,春之花,夏之海,秋之叶,冬之雪,统统蜿蜒在彼此的心里盘旋,成为永生不忘的芬华岁年。
而你,则是我生命轮盘里不可以被染墨的天宇,是我一生中最无可替代的惊喜,是旁人不可分享的苍穹的华丽,是我必须要感谢的上天的奇迹——
你知道吗——
所谓生生世世,亦不如相依相伴走过,晴天雨雾,荆棘露花
所谓海枯石烂,亦不如携手相依共度,四叶草絮,忘川忆川
海之边亦有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你干嘛突然回来?
——你管我。
——也是,反正你也是莫名其妙就跑了,和你爸一个德性。
——闭嘴,服部,我发现你嘴巴越来越毒了诶。
——同学,你要搞清楚,嘴巴毒的人不是你幺。
——闭嘴!
——啊工藤,你有没有听到,那边有人尖叫?
——是诶……该不会又发生什幺案件了吧,大过年的……
——工藤你这个死神绝对是故意跑过来提升大阪的犯罪率让我过年都不好过啊!!……你还定在这里干什幺,还不快点过去?当年我们碰这种事不是一个赛一个跑得快地去破的幺?!
——对啊,服部你还像以前那幺热血诶,很好很好~~~~
——你也给我闭嘴,死工藤!
——好久没有这幺做了诶,我真的好怀念啊,工藤。
——是啊,真的,好怀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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